宋墨爱上冯婉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
台上轻纱遮面的冯婉一舞名动了上京。
也拨动了上京男人们的心。
1
我出生那日朝霞满天,似有凤来仪,但那凤不是我,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我叫冯婉,只是望春楼一个妓女。
我是妓女,我娘也是。
不知道哪位恩客一夜风流后留下了我。
我娘一副药没能落下我的性命,反而勾起了几丝恻隐之心,用身上所有的银钱换来了几月的安稳。
我出生后也未受什么罪,楼里的小孩子太少了,我娘性子又和善,在楼里人缘也好,于是楼里的姨姨们东凑西凑的让冯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下了我。
我娘也没再接客,做了楼里的教习娘子。
平淡的日子总是不可多得。
我一日比一日大,容貌也出落的越发出色。
娘看向我的眼神中也越发忧愁。
2
我十三岁那年来了癸水,那次娘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意味。
似悲哀,又似带着什么孤注一掷。
当天晚上,娘没让我睡觉,偷偷收拾了东西,嘱咐我让我往西边去。
我还记得娘的话:「拿着这块玉佩,门口有车,他会带你往西边去,去容城吴家找三爷,他是你的生父,打扮的可怜些,但是不要留在他家,求他给你个安生的住处就好。」
其实我知道,娘也并不确定我的生父是谁,她只是在那段时间的恩客里找了最心软又大方的一个。
「可是娘,我从未出过这里,我长大了,可以和楼里的姐姐们一起跳舞弹琴挣钱了,我为什么要走呢?我、我害怕。」
我从未出过望春楼,之前也不怎么出娘亲的小院子。
楼里除了花魁娘子和冯妈妈有独立的院子外,别人都是几个人住在一起。
和我们在一个院子的都是年纪大了,已经不怎么接客的人,做些杂活和教养新来的姐儿们。
姨姨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们都是幸运的人。」
我时常不懂这句话,我们的院子在最偏的地方,也没有漂亮的衣衫,还有做不完的活,哪里来的幸运呢?
我羡慕住在中心院子的花魁娘子,呼奴唤婢,锦衣华服,随便打赏人的东西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珍宝。
我羡慕东院里上课学习的姐姐们,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出尘,衬的我灰扑扑的,像个乡巴佬。
所以我长大点总喜欢去东院玩,趁着娘去上课时,偷偷跟在后边。
冯妈妈也不会赶我,甚至让我和姐姐们一起学,但是娘亲总是会不开心。
我不懂娘脸上的神情。
「赶紧滚!我已经养你长大了,你不要再留在这里拖累我。」
娘亲凶巴巴说。
我满心惶恐,但还是不敢忤逆娘亲,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温柔的娘亲现在忽然不要我了。
娘亲拉着我走到西角门,推开门看到的却不是安排好的车,而是冯妈妈。
3
冯妈妈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后边跟着几个家丁和婆子,身后倒是有一辆马车,但是驾驶马车的人已经躺在了地下。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溜达什么呢?」
冯妈妈提着灯笼的手伸出一根食指在空中点了点,指甲上红色的蔻丹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散发着诡异的光。
「冯妈妈……」娘亲嗫嚅道。
「阿顺……他」
娘亲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偷盗了楼里的财物,处理了。」
冯妈妈盯着娘亲道。
「楼里的东西就是楼里的,不能留向外边,对不对,芙蓉?」
我感觉娘亲抓着我的手在轻轻颤抖,我转头看向娘亲,她低着头,似在哭泣。
忽的,娘亲跪了下去。
「妈妈,求您。我还能接客,我去接。放平儿一条生路吧。」
娘亲对着冯妈妈不住的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在夜里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娘!」
我吓坏了,跪下抱住娘亲,又被娘一把推开。
「平儿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就叫婉儿吧,冯婉。」
冯妈妈走进来扶起了娘亲。
「回吧。」
说完越过娘亲向着里边走。
灯笼的光越飘越远。
4
娘亲病了。
冯妈妈把我接走和众多姐姐们住在一起,因为娘治病要花很多的钱,而冯妈妈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要想你娘过的好,就好好的听话,好好的学。」
我们学着琴棋书画,也学着……伺候男人。
我好像懂了娘亲每次未说完的话。
也想起了七岁那年我站在角门看外边,外边的人对我的指指点点。
十五岁那年,冯妈妈说我不用再学习,明天就可以登台了。
我回去见了娘亲,娘亲从那次回来就没有再出过院子,冯妈妈还派了一个小小的丫鬟照顾她。
看到娘亲时,她正跪在角落里,她在角落立了一个牌位,我知道那是阿顺叔,她一直自责害了他。
我每次回去也会给阿顺叔上一柱香,阿顺叔一直对我很好,男人是很难进后院的,我稍微新奇点的小玩意都是阿顺叔想办法托人送进来的。
「娘。」
娘亲看到我进来,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身形晃了几晃,我赶紧走过去扶住她。
「杏儿呢?」我扫视一圈,没看见小丫鬟。
「去提饭了。」娘亲的声音淡淡的,我们走到床前,我扶着娘坐下。
就这几步路,娘亲的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
「有没有好好吃药啊?」
「好好吃了。」
「我……」
「你……」
我和娘同时开口。
我坐在脚踏,把脸颊贴在娘亲的膝盖上。
「我明天就要登台了。」
我感觉到娘亲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又慢慢放松。
「明日你及笄。」
娘亲的声音哽咽,我感觉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颈上,顺着衣领划入后背。
「娘亲,我会过好的。」
屋内久久无言。
5
望春楼的晚上繁华奢靡,各种样式的灯笼挂在各个角落,路过不同的厢房偶尔还能听见里边的调笑声。
但是今日楼上的厢房里明显冷清。
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一楼台前,二楼的廊上也用屏风隔起来了一个个的隔断。
垂下来的轻纱挡住了楼下向着二楼窥探的目光。
「婉儿,可准备好了?」
冯妈妈看着我,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还在想着刚刚换衣时听到的话。
「听说今天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及笄,那及笄礼办的,轰动了整个京城,皇后娘娘都派了人去呢。」
「那肯定的,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出生那天就有凤凰异象。」
「真羡慕啊,你说丞相府是不是吃馒头都是吃一个扔一个。」
「切,听说今天丞相府的流水席都摆出了巷子,是为了给大小姐积福,馒头吃一个扔一个算什么,烧鸡都得吃一个扔一个……」
「烧鸡啊……」吸溜……
「躲在这里偷懒,不想活了?」
两个讨论的人像是挨了打,哎吆哎吆的走远做活去了。
「及笄礼啊……」那是什么样子呢?
「婉儿!」冯妈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走神。
「妈妈。」我柔柔的站起来对着冯妈妈行了个礼。
「今日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的皮和你娘的命!走吧。」
我连忙打起精神跟上。
楼里响起鼓点,人们的讨论声一停,眼睛纷纷看向台上。
只见一红衣美人缓缓上台,轻纱覆面,只能看见美人的眼睛,秋水盈盈,婉转多情。
鼓点又响起,美人动了,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
一舞落下,美人的轻纱也正好掉落。
美人眼神扫过楼内众人,媚眼含羞。
楼内寂静,像被这种不似人间的美摄走了心神。
直到美人缓缓下台,楼内才又有了喧哗之声。
「这是谁?从没见过啊。」
「真是绝色,没想到这望春楼里还藏着这种极品。」
「我看比上一届花魁丹娘还美上几分。」
「从未听过啊,这冯老鸨,有这等美人还藏着掖着。」
……
冯妈妈看着楼内众人的反应,眼角都透露着开心与得意。
「哎哟,我的好女儿,妈妈第一眼看见你时就知道,这望春楼以后还是得靠你。」
冯妈妈拉着我的手,「你娘那,妈妈再派一个洒扫的婆子去,你好好听妈妈的话。」
我拂开冯妈妈的手,对着冯妈妈行了一礼,「妈妈,该去换妆换衣服了。」
「快去快去。」
回了换妆的后台,冯妈妈和恩客们的声音隐隐的传来。
已经有急性子的人问冯妈妈台上刚刚跳舞的美人是谁,今夜可要拍卖。
「那是奴家的女儿婉儿,可是奴家一手养大的亲女儿,可和那外边买的不一样,冰清玉洁,今儿刚刚及笄呢。」
「啧,冰清玉洁。」
「那不正正好,今夜可正好添妆。」
有嘲讽的声音,有急迫的笑声。
无数的金银礼物朝着台上的冯妈妈扔去,冯妈妈边滑稽的闪躲,边瞄着台上的礼物,笑意渐深。
6
二楼雅间里,有年轻男子也从小厮的手上接过金银锞子向楼下扔去。
只伸出一只手,小锞子们就像下雨般从指缝滑落。
年轻男子也不管有没有扔到台上,也不管有没有砸到人,扔完就收回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这美人,我看着比那第一美人秀容郡主还美上几分……」
「子期,慎言!」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那叫子期的男子被这一喝像是醒了几分酒,抬手轻轻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哎哟,我这嘴,她一个窑姐儿,怎么配和郡主比,我罚三杯。」
隔间里的其余男子也没搭他的茬,接着聊自己的。
「宋兄,此次得胜归来,上京可没有几人能盖过你的风头了。」
那被称为宋兄的男子眼皮抬了抬,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并未接话。
「我等勋爵之家,自有富贵,宋兄还如此上进,家里长辈都把我骂到泥里去了。」
另一男子有几分苦闷的开口,猛灌了一口酒。
那被称为宋兄的男子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国公府小少爷,宋墨。
宋墨出生时家里就已经帮他定下了路,从文。
国公府里世代武将,鲜花着锦,已是碍人眼,宋墨就是被寄予厚望要带领改变的孩子。
显而易见,失败了。
顺便一说,宋墨的父亲,如今的国公府世子爷,名字就叫宋从文,是失败的第一代。
「好啦,今日是来放松的,宋兄可有中意的人儿?说出来,为兄请客。」
说话的是丞相府的大公子,赵云琅。
宋墨脑海中还在想着刚刚的惊鸿一瞥。
抬眼正看见那女子又换了身白衣款款上台来。
女子脸上又用轻纱遮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淡漠的看着台下众人。
宋墨又喝完一杯酒,用手一指台上的女子:「我要她。」
7
我换完衣服上台来就知道要到今天的最后一个环节了,决定我的归属。
是娘亲不愿意让我走的路,也是我逃不开的宿命。
「奴家这女儿啊,长大不由娘,今夜登台,也是要给她找个可心的人儿。」
听着冯妈妈的话,想起登台前冯妈妈的叮嘱。
「婉儿啊,妈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我不愿意你配了那腌臜的人,月字二号房就是你的机会,那间里可都是富贵又年轻的哥儿,你可懂?」
我低下了头,听着台下竞价的叫喊。
「我出一百两!」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五百两!」
「一千两!」
终于听到了想听的声音,冯妈妈笑意更深。
她假模假样的拭了拭眼角。
「奴家可真是舍不得女儿,而且奴家话还没说完呢,各位冤家倒叫起价来了,今日我们讲缘法,有意竞价的官人们可领一红签,签上有数字,诸君记住,我这乖女也会摸一签,与签数字相同之人共结良缘。」
「不用付银子了?」
有人疑惑。
「一签一千两银,中者付,官人们可想好了再拿签。」
倒是新玩法,楼里自觉有实力者都领了签。
我看着婢女呈上来的托盘,随手一抽,四十七号。
旁边候着的龟奴立马高声喊到,四十七~
宋墨看着手里的红签,四十七。
8
回到了楼上,我的“闺房”。
房间里已经被挂上了红绸,我也换了一身红色的寝衣,甚至还有一块红色盖头。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知道是谁进来了,月字二号房的哥儿,就是不知道是哪位。
来这里消遣的人必然不会是什么柳下惠,我只需要让他们对我感兴趣,剩下的冯妈妈自会安排。
他在我面前站定,我脸上羞红,虽然学了不少,但也没有接触过外男,以前好像还是有些真人教学的,听说是有昏了头的被蛊惑着破了身,便查的更严,不再让外男进了。
正胡思乱想时,盖头被拿开,正对上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虽然俊,但是吓人啊。
这个人居然弯腰把脸放在我面前来掀盖头。
把我吓了个三魂出窍,他倒是乐的哈哈大笑。
气的我捏紧了拳头,又不能发火,只得咬着后牙。
「郎君真是好……好」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情况。
只得又摸了摸垂下来的头发。
他倒是已经坐在了桌边给自己倒酒了。
「小姑娘家的,倒是好耐心,要是我家的那几个,早跳起来打我了。」
我心里翻白眼,我倒是很想。
我低头不言。
「哎,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听着此人的话,我虽然已经认命,心里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看着他慢慢的走上前来,认真的端详了我一会,脱了鞋子上床后竟然自顾自的盖上了被子。
「醉了,睡了。」
他一觉到天明,我一夜无眠。
我知道他是冯妈妈选中的人,但是这人花钱就为了来我这睡一觉吗?
9
「乖女,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
冯妈妈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宋公子包下你了。」
「宋公子?」我有些疑惑的问。
「就是昨晚的那位公子,国公府的三代单传的小少爷,你可是靠上大树了,那家里又显赫,自己又有本事,妈妈还是疼你的。」
冯妈妈摸了摸我的脸,笑的有些暧昧。
10
自那日起,宋墨就会时不时来看看我,过夜的时候少,闲坐的时候多,总也会聊上两句,慢慢倒也一回生二回熟了。
前几次都还会紧张,虽然做好了献身的准备,总也会畏惧这种事,但宋墨看起来像是花丛高手,但是除了逗我,也不会做什么,几次下来,倒也放松了,他来便来,随意与他聊两句就好。
11
直到那天。
「婉儿,和宋公子相处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宋公子是个好人。」
我故作羞涩的说,心里却有些紧张,不知道冯妈妈怎么忽然问起来。
「宋公子最近可是大出风头,昨日剿匪归来圣上可是龙颜大悦。」
冯妈妈坐在梳妆镜前,边挑着簪子边说。
她挑了一个赤金镶白玉兰花样式的簪子站起来簪到我头上。
「昨日我去看了你娘,她有精神了不少。」
说完不待我回话又坐回了梳妆台前。
「问问宋小将军,把那些匪徒关哪了。」
冯妈妈轻轻的说。
我惊出一身冷汗,自顾的冷静下来,小声的回答。
「是。」
这一天还是来了。
12
我回到房间里,心里又期待宋墨来,又害怕宋墨来。
接下来几日宋墨也没来看我。
在我浮躁的心慢慢平稳下来的时候,楼里的丫鬟和我说宋墨来了,马上就要过来了。
「多日不见,我的婉儿可有想我?」
听到推门声也听到了宋墨说话的声音。
「宋公子都把奴家忘了,还问奴家呢。」
我娇嗔着回答。
宋墨轻笑着走过来道
「近来事忙,有空就来看你了。」
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宋墨拉着我出了屋子。
「小爷今日带你看个好玩的。」
我以为他像从前一样带我去园子里,没想到他居然带着我一直走到了西角门。
「我们、我们要去哪。」我有些踌躇。
「走吧,小爷带你出去。」
「我不能出去的。」
「啧」
宋墨轻轻的呲了一声,拉着我踏出了门。
我条件反射的挡住了脸想退回门内。
门外的阳光像是比门内的更炙热,照的我无所遁形。
可是宋墨拉着我的手,让我没法逃脱。
我扭过头看宋墨,眼里不知不觉的也溢满了泪水。
我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身边的人都在看我「看呐,婊子窝里的小婊子……」
宋墨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帷帽罩在我的头上。
我这才觉得呼吸顺畅,羞恼涌上心头。
「你要干什么!」
我低声对着宋墨说。
「小爷说了,带你看好玩的。」
宋墨拉着僵硬的我走向路口。
「哎,以前都是带着下人招摇过市,没想到今日居然溜上乌龟了。」
「溜乌龟,带着壳,走两步,翻个跟头四脚朝天起不来~」
「小乌龟,绿油油,低着头,爬起来,慢悠悠~」
我听着宋墨在旁边哼着自己编的小调,慢慢变得面无表情。
再傻也知道说的是我,何况还唱的及其难听。
现在不感觉紧张了,只想马上用东西堵住旁边人的嘴。
我以为宋墨要带着我去什么重要地方,没想到就是带着我闲逛。
他是非常容易被吸引注意力的人,人家卖糖葫芦他要买,做泥人的他要买,五文钱的糖人要买,十几两银子的簪花也要买。
买的东西倒是奇怪的都很合我的心意。
不是很贵重,但是都是我没有见过的新奇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逛这个坊市,原来出了望春楼的巷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地方。
宋墨带着着我离开这里要坐马车的时候,我还有几分恋恋不舍。
「要回去了吗?」
我拉着宋墨小声的问。
「小爷不是说了吗,带你去看好玩的。」
「这里不是吗?」我一直以为宋墨说的好玩的就是刚刚带着我逛街,我还挺满意的,还有些小小的兴奋呢。
「没见识的。」
宋墨隔着帷帽点了点我的额头。
颠簸中到了地点。
天已经黑了。
下了马车看到的也是漆黑一片,我心里有些害怕。
不会是宋墨知道了冯妈妈让我打听消息,要悄悄的把我解决了吧。
「怎么手心出这么多汗?」
宋墨拉着我问。
「我们、来这里看什么呀?」
宋墨没有回话,只一味拉着我走。
虽然有小厮在前面拿着灯笼开路,但黑夜中总觉得会有无声的猛兽冲出来。
完了完了,宋墨肯定是知道了,要把我消灭在这里了,我心中一片冰凉,不知道一会要不要求饶。
求饶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这应该算是为楼里牺牲,冯妈妈应该会善待我娘亲吧。
心中正想东想西,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冯婉,冯乌龟!」
我吓了一跳,抬头发现居然已经到了一个水边,水里星星点点的似有一片银河。
宋墨拉着我走向前,我认真看才发现原来河里漂着各式的河灯。
时不时还有人从黑暗中来放下河灯又离开,风把河灯推远像是星光掉落又远行。
我扭头发现宋墨手上也拿着一对河灯,长得有点像鸭子。
「这是鸳鸯!鸳鸯!什么鸭子!」
我看着旁边宋墨有些恼羞成怒。
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好吧好吧,鸳鸯。」
但这哪里像鸳鸯,扁扁嘴巴,圆圆身体,随便涂的配色,还是像一只彩色胖鸭子。
「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我扭头不可思议的问。
「才不是,街上随便买的。」
宋墨没有看我,拿着两个河灯大步走到河边蹲下。
「还不快点过来。」
我走过去有些可疑的看着宋墨,他脸上倒是一片正经,可是脸上耳垂好像都有些发红。
「你脸红了。」
「灯照的!快点来!」
宋墨不由分说的塞了一个河灯给我。
「我说123,咱俩就一起放。」
两只鸳鸯河灯放进水里,摇摇晃晃的倒是没有沉底,挤挤挨挨的在一起慢慢的随水飘远,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往未知的方向。
到了后面我才知道,这条河有个俗名叫有情河,在一年里的特殊的这天,有情人放河灯进有情河,河灯不沉就能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单身人放灯进河里就能很快的找到自己命定的另一半。
13
「可有消息了?」
「未曾。」
我跪在冯妈妈面前回答。
那天回来后,下午本来就累了,晚上又从害怕到惊喜,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是睡在自己屋里宋墨已经走了。
「明天最后一天,要把妈妈的话当回事啊。」
冯妈妈端着茶水看着我。
14
宋墨这几天都有来看我,但我一直没有问他,内心也有点反抗,不想问。
到今天,我知道要到最后期限了。
该怎么问呢。
其实在楼里这么多年,我是知道的,冯妈妈在为二皇子做事。
而宋墨应该是太子党。
「冯乌龟,可有想小爷。」
又是未见人,先听声。
「你伤可好全了?」
「早好了,怎么,可要看看?」
宋墨伤的位置在腰腹,总是嘴上这么不正经。
「来,我看看。」
我拉着宋墨走向榻上。
「我好了,好了。」
宋墨看我动作,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个,我给你带了桂香居的桂花糕,你不是最爱吃,要不先尝尝?」
我不答。
「要不我们坐下聊一会,我昨天得了匹极好的小马,有空带你去骑。」
「这清天白日的。」
听着宋墨的唠叨,我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塌前。
宋墨脸已经通红,头左看右看,嘴里絮絮叨叨的就是不看我。
我拉着宋墨上床坐下,放下了床帘。
扭头看宋墨已经僵硬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床帘。
我本来只是想问他几句话,看他这样,也起了逗他的心思。
「来吧,现在可以让我看了。」
「看、看什么?」
「你不是让我看伤处吗?」
我抱住宋墨的胳膊,说着就要去拉他的衣服。
他不敢乱动,由着我胡乱拉扯。
「你别乱动,我早就好了!」
「你要是想了,我们、我们晚上,我今天没事。」
听着他的话,我的脸上也起了热气。
停了逗他的心思。
「冯妈妈让我问你,把上次剿匪的匪首关在了哪里。」
听到我的话,宋墨马上看了过来,脸上的羞红退去,带上了审视。
我无惧的与他对视。
我相信他能懂我的意思。
楼里鱼龙混杂,虽然了解不了家国大事,但是小道消息却是不少。
楼里二皇子带走了很多姑娘送人,大多都再无消息,偶尔给关系好的传信,也是说不要被带走。
即使被选上也不要留在二皇子府。
二皇子暴虐,被送走也比留下好。
我其实也不想听冯妈妈的,也不是很想投靠太子。
我很自私,只想保全自己和娘亲。
「你要什么?」
宋墨缓缓的问我。
「能不能保护我娘,有机会让她离开这?」
「能。」
「让他们去平阳侯的地牢里找。」
15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
直到这天。
望春楼忽然进来一群官兵,查封了望春楼。
楼里人心晃晃,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被分开关在院子里。
我在刚刚乱起来的时候跑到了我娘的小院子。
这会娘抱着我,像是小时候一样,拍着我的背安抚。
「不怕,婉儿不怕。」
16
我们被分开叫去大堂,平日里声色犬马的大厅里,乱糟糟的倒着桌子椅子,奢华的丝绸被扯下,地毯上也都是污渍。
冯妈妈被压着跪在贵人面前指认人。
嘴里还不服输的喊:「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敢在这里放肆!」
「望春楼勾结乌石山匪徒,劫掠贡品,证据确凿。」
我听到了宋墨的声音。
「谁有参与或者知情,赶紧自首,还能从轻发落,要不通通都发落了。」
冯妈妈抬头看见了我。
「她,她参与了!」
冯妈妈伸手指向我,眼里都是恶意。
我心里暗道不好。
「我知道东西在哪!」
我赶紧大声说。
「在……」
话还没说完,我胸口一阵剧痛,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我试着娘接住了我,也恍惚着看着宋墨像我奔来。
17
再醒来,试着身上像被车子碾过一样疼。
「水……」
眼前模模糊糊,嘴里像有火在烧。
有人把我扶起来,喝了一整杯水才试着好些。
又闭了一会眼,再睁开,才试着能看清些许。
我看见娘站在床头关切的看着我。
扶着我的,是宋墨。
「你中了毒。」
宋墨说。
我想起那次在给冯妈妈回话时。
「妈妈,宋公子说,人在平阳侯府的地牢。」
「可有怀疑你?」
「并未。」
冯妈妈也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倒了杯茶给我喝。
「婉儿啊,你要知道,楼里才是你的家,楼里好,你才能好,你娘才能好。」
那杯茶里加了东西,我接过去毫不犹豫的喝了,冯妈妈才满意的点点头,算是信了我的话。
「我们找到的解药都是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还得慢慢配。」
宋墨让我靠在床上,站起来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
「你……」
「宋公子,你们的目的也达成了,我也算有功,放我们这些小人物一条生路吧。」
「你以为我找你只是为了探听消息?」
宋墨有些生气。
一脚踹倒了圆凳。
我娘吓的跪在了地上。
我想起那天正好的竞拍。
谁知道是谁又设计了谁呢。
宋墨看了看闭着眼睛的我,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娘,气的转身就走,离开了屋子。
他走后,我娘才起来扶着我躺下。
「婉儿,娘看着,宋公子是真有几分喜欢你,要不……」
我娘斟酌着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打断了我娘的话。
「以他的身份,我进门做妾都是不够格的。」
我费力的抬头,把头枕在娘的腿上,抱住我娘的腰。
「我会求他,帮我们做新的身份。好不容易逃出来,娘想让我又入火坑吗,做人妾室哪是那么好做的。」
我听着娘的叹气声,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18
修养了几日,喝了几日那苦药汤,终于试着有了几分力气,能下床走动几步。
「娘,等我好了,我们就到江南去,我听兰花姨说过,那边不冷,而且女子也可外出做生意的。」
「兰花姨姨们呢,都还在楼里还是被卖了,我们能不能把她们赎出来,到时候我们一道儿去,我们可以开个绣坊。」
我正幻想着以后的生活,迟迟没有听到娘的回话。
扭头却看见,娘已经泪流满面。
「娘……」
我轻轻的叫道。
「婉儿,望春楼没了,兰花她们也没了。」
在娘慢慢的叙说中,我才知道,在我晕过去后,二皇子就来了楼里,说奉陛下的旨意来接手此事,冯妈妈看见二皇子当下就撞了刀刃,接着楼里就起了火,火势之大,楼里多数人都没有跑出来。
我和娘是宋墨交代过,被武功高强的侍卫带出了火海,楼里其他的人没人带着又被人恶意的拦路,几乎都死在了大火里。
「是……是二皇子?」
娘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望春楼是二皇子的,陛下怎么可能让他去查呢。」
「虎毒不食子。」
也就是说,陛下未必不知道二皇子做了错事,只是没有踩在底线上,就能宽恕自己的孩子。
「听说今年的祭祀大典陛下让太子殿下主持呢。」
都得到了想得到的,付出了该付出的。
剩下我们这种卑贱之人,命如草芥,一把火烧过,世上便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娘,我们离开这里吧。」
19
离开也需要细细的思量。
从上次宋墨生气离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娘倒是见过几次,在门外他也不进来。
我的药倒是总是送的及时,每次和药一起来的还会有一小盘蜜饯。
我感觉宋墨应该是知道我不想留在这里,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我,就一直拖着索性不见我。
我和洒扫的丫头们套话,她们也总是不答,倒是要什么东西,第二天就能看见。
今日和娘聊天说喝药喝的嘴巴都没有味道,吃的菜又太清淡,总一股苦味。
第二天虽吃不得太油腻的,但多送了一道香油凉拌鸡丝和蜜脆藕。
送来的菜如果哪个菜多吃一些,就总会出现的频率高一些。
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也算是无忧无虑。
我知道,这都是宋墨的吩咐。
但这里总也不是我的家。
我的身体一天一天的见好了。
我总也见不到宋墨,也有些无计可施。
20
这天,娘正扶着我在园子里散步。
我看到宋墨一群人正站在园子里。
宋墨像是不高兴般拦着两个人,我看见人多,拉着娘正打算转头回去。
「弟妹!」
不知道他在叫谁。
我拉着娘欲走。
「哎,等等,弟妹!」
没想到他们居然突破了宋墨的封锁。
还拉住了我的衣袖。
好生无礼。
我正要呵斥。
抬头却看见,这哪里是位公子,明明是位穿着男装的美艳女子。
「你……」
我的话憋在了嘴里,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只得胡乱的行了个礼。
「这位……姑娘。」
「我叫赵云倾,你可以叫我云倾。我知道你,你叫冯婉。」
赵云倾,丞相府的大小姐,出生时有凤凰异象的贵人,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那和宋墨站在一起的那位。
我拉着娘向着那边跪下。
「参见太子殿下。」
「哎,你们怎么知道是孤,孤可没自曝身份。」
宋墨过来拉起我和我娘。
「殿下别吓着她们。」
「看看,孤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护上了。」
太子殿下对着赵云倾无奈的说。
「别理他们,我们去说话。」
赵云倾拉着我向着凉亭走去。
「哎……」
宋墨见状正要跟上,被太子殿下拉走。
「她们女人说话,你跟着去做什么。」
赵云倾拉着我在凉亭坐下。
「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我正不知道说什么,赵云倾开口问到。
我其实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又试着一个都问不出来。
问什么呢,问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还是问楼里那些尘埃般的生命。
「我想走。」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
「哎?为什么呢?你可能不知道,宋墨要纳你进门,最近正和家里人抗争呢,我们可以帮他。」
「我不想再受人掣肘。」
「你不喜欢宋墨?」
「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关系?」
「想清楚了?」
「是。」
「你帮了我们的忙,但我们也不能伤了宋墨的心,我要好好想一想。」
「奴进宋府将不得生,求姑娘怜我。」
宋墨可能如今爱我,但庭院深深,日日相对,我一直胆小,不想去赌。
我向着赵云倾跪拜下去。
21
「娘,今日的绣活完工了我们去吃郭大娘家的馄饨吧。」
「好啦,小馋猫。」
我和娘说好后又给菩萨上了一注香,求我娘身体康健,也求宋墨出征能够平安归来。
当日求了赵云倾,她没有给我答复,在我已经不抱希望时,太子府给送来了两张新的户籍和路引。
我给宋墨留下了信,带着娘一路南下,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落了户。
「昨日刘大娘还说要给你说媒呢。」
「娘~」
我满面羞红。
「我谁也不要,就陪着你。」
「你可是还想着……」
「没有。」
22
「囤粮食吧,江南要乱了。」
「怎么说?」
「你还没听说呢?陛下病重,让二皇子就藩,二皇子表面答应,连夜就反啦,要不是宋国公一家以命相互,没准就成啦。」
「那不是没成吗?乱什么?」
「嘿,你这说呢,二皇子是没成,可是跑了啊,听说已经在金城起兵了,那金城离我们多近,你没试出来最近这粮价都涨了两成了。」
「哟,这也倒是,那可得多买点粮食,再收拾收拾东西了。」
我和娘在家里也在收东西,最近镇子上的风声我们也都听说了。
「这才过了多久的安生的日子。」
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还好粮价贵起来前我才买了粮食,最近绣坊也关门了,我们最近也少出门,听着些外边。」
我听娘说着话,心里想着最近打听的事。
二皇子反了,当天正好陛下在交代后事,朝中重臣都在宫里,二皇子应该也是怕陛下交代好了就再没有机会,才一不做二不休的动手。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竟然策反了九门副都督郑将军,加上二皇子母妃多年在宫里的筹备,宫里居然也大半有他们的人,当时还真打了宫里一个措手不及。
还好宋老国公先反应过来,叫丞相等人带着陛下先躲进密室,自己带着一干武将奋力支撑,才等到太子殿下带着禁军来救。
坊市的人也说不清楚,有的说宫里的官员全死了,有的说死了一半。
具体伤亡不得知,但宋墨的祖父和父亲,确实是死在了这场争斗里。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边收拾边想。
旁边娘亲还在碎碎念。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边有叩门声。
「谁啊?」
听着娘已经走出去开了门。
「请问这可是冯姑娘家?」
我听着像是找我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
「哎,冯姑娘,可找到你了。」
「怎么是你?」
来人是宋墨身边的一个小厮,我以前见过。
「你怎么来了,可是宋墨他,他出了什么事?」
「公子无事,但您快有事啦,这里要乱了,而且二皇子也打听到您了,您赶紧和我们走吧。」
在去上京的路上,我得知了,宋墨其实一直知道我在哪。
他看了我留下的信,也知道我的顾虑,本是想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完了就来找我的。
可是总有事情要做,拖着拖着又发生了这种大事。
「那现在呢,宋墨可在上京?」
我着急的问。
「没有。」
小厮摇了摇头道。
「国公爷和世子爷去了后,少爷赶回来办了丧事大病了一场,好些后又进宫请命,如今往金城平叛去了。」
我心中大震。
「如今宋家就剩下他了,他为啥不待在京中?」
「我们也劝过啊,可是公子他心里憋着呢,拦不住啊。」
小厮哭丧着脸说。
23
回了上京,我又见到了赵云倾。
在给我们准备的院子里。
如今她已经和太子成婚了。
「参见太子妃娘娘。」
我向着赵云倾行礼。
赵云倾的脸上有几分疲色。
「好好待在这里吧,我会派人保护你,是我们对不起宋墨。」
「求娘娘照顾好我娘。」
「你要去?」
和聪明人说话很简单。
「你想好了?」
「是。」
我对着赵云倾又行了一礼。
「本宫说不让你去也拦不住你吧。」
赵云倾想起了送冯婉走之前的事。
她对冯婉又恻隐之心,但也不能伤宋墨的心,就先办了路引,但没给冯婉,打算冯婉劝动了宋墨再给她。
没想到宋墨先来找了她,让她答应冯婉所说的事。
宋墨说:「我本是想留下她的,但她已经变卖了私产,找到了能走的门路了,我们送她走至少还能再有消息。」
她当时就知道了,其实冯婉和宋墨有着同一种特质,执着。
和上次一样,与其让她偷着跑了,还不如放在眼皮下,也算是有个交代。
而且宋墨状态其实不太好,有冯婉在身边,多少也能让他回归点理智,惜命些。
三日后有送粮的队伍,你跟着一起去吧。
24
二皇子到了金城,出兵占了金、千、白三城。
宋墨则占了吴城防守。
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府衙里人来来往往,院子里还有人蹲着吃饭。
宋墨的小厮看到我吃惊不已。
「您怎么来了?」
又面带喜色的拉着我走进去。
「您快劝劝少爷。」
说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他阵子都没好好休息,饭也不好好吃。」
小厮叩响了宋墨的房门。
「都说了别打扰我,听不懂吗?」
里边传来了宋墨嘶哑的声音。
小厮正要说话,我对着他摇了摇头,轻轻的推开门。
宋墨正站在一个大大的沙盘前。
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正要斥骂。
看见是我,有点不敢相信的微张嘴巴。
揉了揉眼睛,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做梦了?」
我走到他身边,听见他轻轻的说。
我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
以前宋墨的手虽然也有练武留下的茧子,但是还是温润的,如今却糙的不行,长期拿兵器又容易受伤,总是痂好了又结痂,手上都是瘢痕。
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里倒是很有神,但是一看就能看出来,就靠一口气撑着,这口气散了,整个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我有些想落泪。
「宋墨。」
我轻轻地抱住了他。
小厮在我进来后已经很有眼色的把门关上离开了,太阳也已经落山,屋内有些昏暗。
我感觉脖颈有些湿润。
正要抬头又被宋墨死死的抱住。
「我来找你了。」
25
我给他看了上京他母亲和祖母给带的信,又燃上了他母亲给带的安神香。
那天晚上宋墨终于好好的睡了一觉。
26
「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宋墨走之前对我说。
两军虽然没有大战,但小战役也不少,今天你骚扰我一下,明天我绕后骚扰你一下。
二皇子兵力不够,但占的位置够好,易守难攻。
几次攻打下来,宋墨都没占上风,大家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咚——
忽然听到一阵擂鼓声。
「二皇子发兵了!」
听到鼓声的侍卫说道。
在这种氛围下,我站在院中,心里也焦躁不安。
但我知道我不能乱动,我去前线也帮不上什么忙,目前只能祈祷大军平安。
慢慢的开始有伤员被抬进来。
我以前也听说过战乱,但都没有亲眼见到震撼。
年轻的兵,年老的兵,被抬进来的大部分都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脸上大多数满都是灰尘和血。
宋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冯婉在伤兵中间穿梭,她拿来干净的纱布给伤兵包扎,又端来药,喂给自己不能自主喝药的伤病。
「要坚持住,我们会胜利,你的家人还在等你。」
宋墨走近,听着冯婉对正在包扎的伤兵说。
「将军。」
我听见有人叫宋墨才知道他来了。
「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我看着宋墨满身血迹,着急的问。
「没事,都不是我的血。」
宋墨说完又皱了皱眉。
「二皇子——」宋墨顿了顿,「反贼太狡猾了,一有了颓势,就龟缩进城。」
我和宋墨回了院子,他去换衣服,我去帮他看饭食。
最近都是我陪着他吃饭,看着他吃一点。
宋墨吃饭时也眉头紧皱。
吃到一半他就要走。
「你先吃,我去找一下王军师。」
我拉住了他。
「我有话想说。」
其实我从到了就一直想说,一直没有机会。
桃花姨曾经是白城人,她说过,白城距离原城近,因为被山分隔,所以也没有看守,但她家就在山里,那个过不去的山其实是有路的,山里人赶集去原城比去白城近多了,她回忆时刚好和我说起过怎么走,我没见过山,她还画过图给我。
我和宋墨说「你们似乎说起过,二皇子的粮放在白城?」
「对,白城距离我们最远,又环山。」宋墨又揪了揪眉心。
「我知道一条从原城到白城的山路。」
「真的假的?」
宋墨站了起来,眼里有些发光。
「以前桃花姨告诉我的,我可以给你画出来,但是也需要你们探查一番。」
宋墨当下就带着我来到书房。
我边画边对他说「二皇子的粮应该也不多了,他们接下来应该会反扑的比较强势,但也可能是虚张声势,自己会带着心腹和粮偷偷转移。」
在望春楼待了这么多年,我多少还是知道的,二皇子非常惜命,看上去鲁莽,其实自私又小心。
宋墨听了一怔,确实,最近二皇子那边反扑的不太正常,送命一样的骚扰。
画好了画我又给宋墨讲了讲,当年我因为没有见过山,好奇心重,也曾经幻想过自己翻山去玩,所以缠着问了好多,也问的很详细,如今只能感激自己的好奇心。
宋墨拿了画急急忙忙地走了。
接下来几天都没再回来。
我只能留在府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府里也有风言风语问我是谁。
但宋墨好像交代过,小厮和丫鬟众口一词,都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我开始还想解释,后来又想,解释什么呢,在这地方又没人管,而且宋墨未婚妻的身份着实好用,众人也感动我赶来陪伴宋墨,对我更是尊重。
27
因为宋墨未婚妻的身份,府里的事也渐渐交给了我,我边安顿府里,边祈祷宋墨平安。
忽然听到外边乱了起来,宋墨留下来的人也面容严肃。
宋墨小厮冲进来,眼带泪水的说「姑娘赶紧走吧,他们、他们都说将军没了。」
我心头一震,拉着他的胳膊问「谁没了?」
小厮哭出了声「少爷没了,城里已经乱了,姑娘也赶紧走吧。」
我顿时脑内一片空白,眼泪也落了下来。
「是谁说的?可见到尸首了?」
「没有尸首,二皇子那边的人说的。」
我渐渐冷静下来。
「没有尸首,不可信!二皇子那边的话还能信?」
「可是少爷这么久都没出现。外边好多人都信了,城里都乱了。」
宋墨留下的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带我走了。
我坐在椅子上,听着外边喧闹的声音,定了定心。
「我不能走,宋墨没死,我要替他守着这里。」
我坚定的说。
我梳起头发,又让小厮帮我找了一套小号的盔甲。
让护卫帮我牵着马,我走出了府衙。
街上已经看不见什么行人了,走到城楼下,看到的都是一幅幅惶恐的面容,尽管上官一再强调二皇子说的都是假的,但大家心里也没底,宋将军活着为什么多日不见他,大家都乱成这样了也不出来稳定军心。
军心散了。
我登上了城楼。
咚——
鼓声再次敲响。
因为我现在主将的位置上,不认识的人都在问我是谁,认识我的人也连忙介绍。
「这是宋将军的未婚妻。之前一直在府里,还帮我二哥包扎过伤口呢。」
咚咚——
又是两声鼓响。
众人安静下来。
「宋将军没死,只是不在城里,昨天我们还通过信,如果他死了,我不会留在这里。」
我对着众人说,口口相传间,众人都听到了我的话。
「宋将军有自己的任务,目前不能露面,昨天还和我通过信,还交代了王副将要守好城门。」
「对对,昨天我还收到了宋将军的信,他怎么可能死,死人哪会传信呢。」
底下氛围顿时一松。
对啊,死人哪能传信呢。
何况要不是确定宋将军还活着,那将军的未婚妻肯定早就走了。
可恶的二皇子,乱我军心。
我看着下面众人的气势,松了一口气。
「姑娘。」宋墨的小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你昨天真的收到信了?将军真的还活着?」
我走着无语。
只能点了点头。
「那我们赶紧下去吧,这里危险,要是将军回来看见不见得有多担心呢。」
我眯了眯眼看着远方二皇子的军队,还有人在叫嚣。
「宋墨早就死了,他要是还活着让他出来啊。」
「我不能走。」
我得站在这里,宋墨不出现,我若是走了,定会有人说我返京了。
「我不能走,我要在宋墨回来前守好这里。」
28
战场的前线残酷无比,从第一次看到杀人吐的直不起腰到能冷静的看着尸体吃饭感觉也没过多久。
心里有时还能调侃一下自己,至少给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内心没啥波动了。
「快看那边,怎么了这是?」
忽然有人说。
二皇子那边好像发生了内乱。
斥候打听消息回来激动的说
「那边乱啦,二皇子死啦。」
真的假的?
王副将立马心中一动。
好机会。
先不论真的假的,那边肉眼可见的乱了。
城门都开了。
又怕是空城计。
王副将有些踌躇。
我想了想二皇子的性子,自大又自私。
就算是空城计,也不可能以自己的死讯做饵。
八成是真的。
「出兵吧。」
我看着王副将。
王副将一咬牙。
「众将士听令,二皇子已死,随我冲锋。」
29
我心里隐约能感觉到,今天这事应该和宋墨有关,又不敢确定,只能焦灼的等着。
忽然后背一阵冷意袭来。
「有刺客!」
护卫们立刻一拥而上把我保护起来。
但近期遇到的刺客太多,护卫们也没剩下多少。
而且这次的刺客有些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们只能边战边退,我看着护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手里只能紧紧的攥着匕首,如果只剩下了我自己,那也要奋力的博一博。
护卫越来越少,但刺客却越聚越多。
我心里愈发相信,二皇子可能是真的死了,这些都是城里留下的探子,二皇子死了,他们的命也没用了,宋墨不在,只能拉我垫背。
我咬着牙,躲闪着剑光,我看着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空隙越来越大,一把剑向我刺来,我拿出匕首一挡,竟然还真的挡住了,但挡住一把剑,挡不住第二把。
我内心渐渐绝望。
忽然耳边有风声传来,嗖的一下,我面前的刺客向后倒去,我扭头最后看到的画面。
是骑在黑马上的宋墨向我奔来。
30
再次醒来时,我想起来了最后看见的画面。
「宋墨。」
我喃喃道。
「哎,在呢。」
居然真的有回应。
我扭头正看见宋墨坐在床边。
「在呢,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