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面馆……”胡西定了定,“以前怎么没见过?”
店面很特别,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进了店铺里。 微黄却恰到好处的柔光,铺洒在小店里,盈满了,又朝外流去,衬得店前的水泥地温和许多。
又是木质摆设,浅浅的原木色调透着让人放松的气氛。在沿街市井气息浓厚店面的包围中,这家面馆显得温馨又精致。
“刚好跑完步,也没吃早饭,去这家试试。”拂去额上正欲往下流的汗水,她迈步走了进去。
门由透明玻璃和卡其色木质门框组成,胡西小心推开,右边半扇门顺滑地转了九十度,门上传来清脆的风铃声——还是原木色的风铃,悬挂在门框的侧上方,左右各一个。有客人进来,合门,风铃便扬起,起落之间,如碎冰碰壁,清脆悦耳。
“这老板挺有情调。”胡西暗道。走向柜台,老板不在。柜台后的隔帘里,一道属于大多数中年男人的成熟声音传出:
“稍等,您先看一下柜台上面的菜单。”
合上正准备询问的嘴,她看向柜台上一张颇具质感的纸,那上面醒目地印着“菜单”二字。
胡西还挺好奇上面有什么菜,细细看去,确实有些不同。要说奇特,它也普通,比如藤椒面、西红柿鸡蛋面、酸笋面、鸡汤面等等,在一些普通面馆也能见到。
但说它普通,却还是引起看菜单人的兴趣,比如它的排版——其中有四个单独列出的人生四味:“酸笋鸭蓉面”“奶油乌冬面”“苦瓜炒蛋面”“魔鬼火焰面”,余下便是普通的面和稀奇古怪的风味(比如蜂蜜芥末面)。
胡西可不想去冒险,浏览片刻后,便朝隔帘里喊道:
“老板,来碗苦瓜炒蛋面。”
“好的,稍等。”老板不像其他店主那样热情,声音平平淡淡。
胡西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她注意到墙壁中有装修成长方体、正方体的凹槽,里面放置了一些书。她又扫视了凹槽周围,发现一个小小的提示块:可翻阅。放下心,胡西从里面挑了一本《林肯传》,打算消磨一下等面的时光。
“您好,您的苦瓜炒蛋面。”,胡西还沉浸在林肯与安平淡温馨的爱情中,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望向面馆主人,她尴尬地笑了笑。
“谢谢。”
“请慢用。”老板的声音礼貌,却没有一丝起伏。
“真奇怪,”她有些疑惑,刚才她望向他时,却有些看不清他的脸,“难道是我最近太累了?”
摇摇头,拿起筷子准备饱腹。
面的卖相不错,炒好的苦瓜和着嫩滑的鸡蛋,满满地铺在面上方。苦瓜薄而清绿,像是雕琢精细的翡翠,玉润、饱满;而与苦瓜分离得极好的蛋也相当诱人,微黄的灯光下,包裹的汁水微微流动,没入汤汁。
胡西实在等不及,虽然不想打破这美感,但还是迅速地和好面送入口中。
舌尖触碰到精心制作的面,附着的汤液在味蕾上爆开。
一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了,咀嚼的动作缓慢至停。毫无预兆地,咸涩的泪在脸上滚动消减,又落入面碗中。她的脸开始扭曲起来,像被揉皱的纸。
呜咽声隐隐传出,“爸……妈……”。
像是落入爱丽丝仙境,她陷进了被隐藏很久的回忆里。
她是单亲家庭,妈一天打好多份工才能补贴家用。妈总早出晚归。虽然住在一起,但她们不怎么见得到,早上她迷迷糊糊跟着醒,晚上她睡着了,妈又披星戴月地回。她上学的地方近,几分钟的路程就能到达目的地,所以也不用妈专门接送。
她一般在家里吃饭。早上,妈早早地起,给她煮一碗黑芝麻糊馅儿的汤圆。虽然汤圆老是煮破,但至少还是能填肚子,她很喜欢甜甜的东西。中午,要是妈忙完了,会给她做一些好吃的菜,像西红柿炒鸡蛋、炒藕块、凉拌黄瓜,青菜汤等等,但总是她一个人在吃,屋里空荡荡的,妈做完饭就去做工了。终于等到晚上,妈会骑着那辆破破的黑色小电驴来接她,晚风吹着有些凉,但她很快乐,因为这是一天里和妈不多的相处时光。回到家,她会拿出半根放冰箱里面的黄瓜和一个蛋,把它们放在厨房准备好的碗里。厨房壁橱上有面,她够不着,到时候妈会自己拿下来去煮的。做完这些,她就回房间做作业,等妈做好饭叫她。
不一会儿,苦瓜炒蛋的香气就从厨房那边飘了过来。但是她还要再等一会儿,面还没煮好。又过了几分钟,她听见妈的拖鞋声,听到面碗放在客厅桌面上的声音,就知道要吃晚饭了。
“小西,出来吃饭了。”妈喊道。
“来了来了。”
她跑出去,高兴极了,像清晨初醒的小鸟,发出快乐的叫。
以前,刚开始吃苦瓜的时候,她很讨厌,但爸老给她做。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而苦瓜,实在太难以下咽了!
但是,后来爸病了,不能出去做工挣钱了,家里就拮据了起来。妈一个人扛起了这个家,她要养小胡西,要养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还要养生病的爸。妈成了家里的超人。
她虽然年纪小,但家里的变化,她看得明明白白。小姑娘忽然就懂事了起来,她没去上学的时候,就代替妈在医院,帮忙看着爸的输液袋有没有滴完。有时候她看着看着不小心睡着了,一睁眼起来,就看见爸望着她,他的眼睛红红的,氲满了水光。当她问爸你怎么了时,爸却只是转过头去,什么也没说,只是擦了擦眼睛,又转过头来。
“爸,你很难受吗?”她又问道。
爸总一笑了之,招手让她凑近,给她说起了往事。他说,小西,你知道为什么爸总给你做苦瓜炒蛋面吗?因为你妈年轻的时候就爱吃苦瓜,她老说苦瓜开头苦,嚼着嚼着就回甘了。
难的时候,你妈爱开玩笑说,我们当时的生活就像苦瓜一样,开头苦,但是到后来会越来越甜的。
可是啊,小西……你说,现在怎么甜着甜着,又变苦了哇?
病房里凹陷下去的枕头濡湿一片,落入枕芯的,是所有平凡普通的家庭无法阻止的伤痛。
爸不明白,她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很难过,为自己太小,为帮不上忙。于是她又日夜祈祷快快长大,自己能够快快出去赚钱,帮帮妈,帮帮爸。
她在努力长大,爸却没等到那一天。
她记得那天,上完下午第二节课,班主任老师走过来,拿着手机,跟她说妈找她。她接过来,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仿佛忍耐着极大的悲痛,“小西,把东西收拾一下,妈在校门口等你。”
发生了什么事呢?她把手机还给老师,满载着疑惑走向校门。那里有一个全身着黑色的人,沉默着,像那人的影子一样。
“妈。”她走近,发觉有些不对。妈低着头,沉默着没有回答。
“妈?”她放缓了脚步,握住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声音更轻地喊道。
妈猛地一颤,抬起头,艰涩地,再抬起眼。那张憔悴的脸上,满是难言的哀凉。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小西,我们去医院,再看看爸。”
“爸怎么了?”,妈拉她的手拉得好紧。
“你爸他……要去很远的地方玩了。”
“为什么呀,爸他不是还病着吗,他好了吗?”
还是沉默。妈没有回答,只是和往常一样把她抱上电瓶车,给她把头盔戴好。自己又坐上车,戴上头盔,开车去了医院。
一路上,母女俩都无言。她紧紧抱着妈,有些不安。凉风从每一个缝隙穿过,把凝炼的悲伤一滴一滴地,砸在她手上。
停好车,妈下来,拉着她的手有些用力。站了一会儿,又忽地迈开腿,比平时更快地,向爸的病房奔去。
还是熟悉的病房,只是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多了很多人。此起彼伏的呜咽在她出现后小了些许。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带着她慢慢地,从人们让出的小道里,挤了过去。
她只看见爸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怎么了呢?她迟疑着,缓缓靠近那张她无比熟悉的病床。
“爸?”她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兴许是她的声音有点小,爸没听到吧。
“爸!”气氛在悲伤中格外沉寂。
“妈,爸他怎么不理我?”,她轻扯妈衣角,求助似地望向这个逐渐变成家里顶梁柱的女人。
妈蹲下来,凝视着她的眼睛,积聚的泪里,有些东西被有意地锁住,“你爸他……太累了,和小精灵小天使们休息去啦,所以……他没有回答你。”
“他为什么不带我们去呢?”,她隐约发觉了些许蛛丝马迹,“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妈也不知道,可能,等到小西上大学了,就回来了吧。”
“要这么久吗?要是我想爸爸了怎么办呀?”
“妈就给你做苦瓜炒蛋面,以前你爸他不是老给你做吗?”
“那是因为你喜欢,爸才把我的份一起做了的。”,她其实不那么讨厌苦瓜了。
妈又没接话。
到这,她只记得妈让表嫂把她送到外婆那里,而后过了很久才把她接回了家。
那一天,她们一家人换上了肃穆的黑,胸口别着纯白的花,披麻戴孝,走向楼下某处设置的灵堂。
道士咿咿呀呀地唱,唱声穿过坐了几桌的人们,穿过满桌的饭菜,穿进她的耳朵。
脑袋嗡嗡地响——她看见那一桌桌的尽头,是一张沉默的黑白照,上面有她最熟悉的人。
人走了才这样,她记得外婆跟她说过。
然后呢?然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余阵阵哭喊。记忆里,有悲伤瘫软的身体,有锣声锵锵作响,有下跪作揖,有觥筹交错,这些声音,这些景象缠绕交织,呼啸着野蛮地刻进了她的脑袋里。
糖果隐匿起来,苦成了常态。
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打很多份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晚上放学等妈来接她。只是,家里少了一个人,心里少了一盏灯。
她慢慢喜欢上吃苦瓜,在她有些难过的时候,耳畔总会响起爸说的,“你妈说,苦瓜吃着吃着会慢慢回甘的。”又或者,这碗吃过无数次的苦瓜炒蛋面里,有从未消逝的爱。
这些年里,妈一直劳心劳力地把她供到了大学,而她也没辜负自己的期望,是能查得到名的211大学。
暑假在忙碌中一闪而过。
去火车站那天,母女俩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妈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她听着,时不时地回一声。
候车时,她们聊了很多事,聊了过去,聊了未来,聊到检票时间到来。
“妈,我走了。”她站起身来,俯视着妈,眼眸里尽是掺杂的银发,还有那一条条岁月刻上的衰老,“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干这么多活了,我到大学会自己挣钱的,你多休息。”
妈嗔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呀,这还能再做几年呢,等到你大学毕业了,妈再休息。”
“那好,我先走了,你保重。”
母女俩轻轻抱了一下,又留恋地分开,此时无声胜有声。
“注意安全,自己照顾好自己!”,看着她进了检票口,妈急切地补充着。
离别前的最后一眼,她转过头,热烈地笑着,“知道啦,妈,快回去吧!我走啦!”。手臂努力挥着,但是再不舍也要转过头向前走。于是,在那双站在原地的眼睛里,满怀的不舍和担忧毫无保留地倾注在那个不经意间长大,如今又渐渐远去消失的身影里。
漫漫岁月里,无法抵挡的流逝好像在表面上磨去了人们心上的凹凸,可是曾经无法被抹去,那些隐忍的伤痛,只是变了一种形态,像被不断研磨时落下的渣,虽然不起眼,却难以永久地消亡。
妈在她工作的第二年摔伤了腿,怕她担心,又不想她因为自己多花钱,只是去小诊所处理了一下,结果落下了病根。这件事是某一天她从二舅的口中得知的,她立马辞了职,回到老家。
为这件事,两人爆发了长久以来为数不多的争吵。到最后,她哽咽着说,“妈,咱不吵了,我最亲的人只有你了,我也不求别的,你自己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就跟我说,不要怕我担心,不要瞒着我……”。妈也流起了泪,“我以后都跟你说……”。
母女俩相拥着,激动化为平静。再不管时间如何告别,只是相拥着,拼命争取着当下的每分每秒——这为数快不多的缘。
“客人,您的面快凉了,需要我给您加热一下吗?”,仿若从渺远之地飘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胡西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面前已然冷凝的面。忽地,她把面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眼泪不住地掉。
后来,她35岁那年,妈患上了老年痴呆,像被慢慢腐蚀的老树,从芯里,慢慢地被蛀空。刚开始确诊的时候,妈很平静地接受了。她也去花更多的时间和妈在一起。她很害怕,怕妈像许多老年痴呆患者那样,在忘掉整个世界后,迷失方向,再回不了家。
她在家有事没事就拉着妈聊家常,帮妈加深印象。要不然就带着她到处游玩,少让妈一个人在家里,趁妈还在,趁妈还记得,就让她自私一点,让妈的回忆里多些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可世界偏偏那么残忍,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在她某一天回家准备和妈拉家常的时候,轰然倒塌。
“你……你是谁?”,妈瘦成了小小的一团,陷在沙发里。
她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脑子一下凝固了。
“妈,我是小西呀,你的女儿,你不记得了吗?”她试探性地问道,声音不安极了。
“小西……”,老人似没了动力的钟表,迟缓地回答,“我……我不认识你,我不……不是你妈。”
那一天还是来了。
她看着妈因为茫然和害怕开始颤抖的身体,死命压住翻涌的情绪,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没事,妈,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不是吗?”
她慢慢走过去,嘴里念道,“别怕,别怕……”,一边轻柔地拍着妈的背——那因为衰老而佝偻的背。
过了好久好久,那副颤抖的身躯才渐渐平复下来。
“嘀嗒,嘀嗒——”,时钟慢慢走。
妈缓缓张大嘴,哈出一口气,然后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阖上眼,睡了过去。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微张的嘴里时不时哼唧几声。
她默默地站在那里流泪,牙齿嵌入下唇,苦涩蔓延至五脏六腑。
那天之后,她留在家里的时间更久了,因为工作时间不放心,她又请了一位口碑不错的保姆照顾妈。
她拼命地工作,想把这难以诉说的悲伤发泄出去,却只是杯水车薪。
“客人?”,那声音疑惑道。
“不用了,谢谢你。”她咽下面,“我想请问一下,您这面是——”。
老板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她想追上去,还没迈开腿,又止住了脚步。
“客人,用完餐后请回到家里,那里会有答案。”
胡西沉默着。
她回到座位,把剩下的面连汤带渣地扫食干净,又凝视了面碗许久,最终下定决心站起,离开。
出门,她回过头去看,记下店名,转头加快脚步回家。
她开门时,阿姨还在喂妈吃饭。听到开门声,阿姨看向她,舒了一口气,“小胡,今天你妈妈的胃口不错,比昨天吃得多。”,顿了顿,又续道,“只是你出门没一会儿就有个快递送上来了,那送快递的人也没说是谁给的,只说是有人寄给你,他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了。我把它放在茶几上了。”
难道是真的?胡西心跳加快了些,她疾步走向茶几,果然看到一个信件类的快递。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拆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拿出来,纸上用毛笔写着她刚才想求得的苦瓜炒蛋面的做法。
她把纸紧紧地贴在心口,走向妈,不顾阿姨诧异担忧的眼神,拥住她。“妈,是不是你看我太孤单了,才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慰我。”,胡西低哝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胡,你没事吧?”阿姨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她擦去眼泪,回道,“我去做个早饭。 ”
阿姨欲言又止,只得叹息一声,“好吧。”
她迫不及待地走进厨房,按照纸上的做法操弄起来。
一会儿,熟悉的苦瓜炒蛋味弥漫在厨房,像小时候一样。泪越过扬起的唇角,心里空洞的地方好像慢慢被填满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冲出门去,关门声紧随话语,“阿姨,我出去一下。”。
阿姨摇摇头, “唉,这孩子,怎么把自己过得那么苦哇。”
胡西不顾形象地一路狂奔向那家面馆,想询问一些东西。然而等她跑到刚才面馆所在的地方时,却惊诧地发现,那家面馆不见了踪影。
“你好,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家叫人生面馆的店呀?就装修得不错的那家。”她向之前面馆左边的小卖部老板问道。
“那你可能找错地方了,我在这儿好几年了,倒还没听说过这附近有家什么人生面馆的。”小卖部老板说。
“不可能呀,它之前明明在这儿……”,胡西难以置信地呢喃着,抬起头,看见老板不虞的脸色,赶紧离开了。
接下来她问了附近好几家店,他们都回答说,从来没听说过人生面馆。
上午发生的一切像是天神显灵了一般。
难道真的是爸妈的安慰?她不确定起来。
带着满腹疑惑,她回了家。阿姨刚好把碗洗完。
“小胡,碗我都洗了,那张菜谱我给你放到桌子上了啊。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嗯,好,辛苦你了。”,她与阿姨说了几句,把她送到门口后,回到沙发上——妈的身旁。
她很累。很孤单。
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疲惫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于是像小时候那样,她依偎在妈身旁,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说着说着,她竟然睡了过去。
这来之不易的睡眠里,她梦见了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拮据却无比幸福。
她梦见外婆外公的拌嘴、梦见她和爸的打闹、梦见妈的黑色小电驴、梦见那碗印入味蕾的苦瓜炒蛋面。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怀念而甜蜜。
白日里,晌午时,风轻柔地掀起蓝色的窗帘,窗外,一阵悦耳的风铃声扬起又落下,宛若碎冰碰壁当啷响,含着万千的情,随做梦人的梦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