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起时
浦东机场到达厅的电子屏在凌晨三点泛着冷光,林晚蹲下身调整行李箱拉杆,金属扣发出咔嗒轻响。身后突然传来重物撞击声,她本能地侧头,只见香槟色登机箱斜倒在地,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弯腰捡散落的文件,指节在荧光灯下泛着冷白。
"抱歉。"她伸手扶住即将滚落的保温杯,指尖触到对方手腕的体温。男人抬头时眉骨投下阴影,鼻梁高挺如削,唇角还沾着未褪的疲色,却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眸光微凝。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遇。第一次在三年前的暴雨夜,她抱着牛皮纸袋在便利店躲雨,穿校服的男生把伞放在她脚边就跑;第二次在半个月前的设计展,她作为参展方讲解作品,台下穿高定西装的男人在她说到"破碎美学"时突然离场。
此刻男人接过她递来的文件,指腹划过她无名指根的茧——那是常年握马克笔留下的印记。"林小姐?"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不确定,"合光设计的首席设计师?"
她点头,注意到他西装左胸别着枚极小的银质胸针,菱形纹路里嵌着半颗碎钻。"顾先生。"她想起甲方资料里的名字,顾沉舟,承舟集团的执行董事,也是即将和她签约的客户。
凌晨的风卷着细雨拍在玻璃上,顾沉舟的助理匆匆赶来,接过他手里的文件时低声说:"夫人又打了七个电话。"他下颌线骤然绷紧,向林晚颔首:"改日再谈。"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她膝盖,带着雪松味的冷香。
出租车在雨夜飞驰,林晚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母亲在病房的照片。上个月确诊乳腺癌时,主治医生说要尽快手术,而她银行卡里的余额刚够付首付。合光设计的老板把承舟集团的别墅项目交给她时,拍着她肩膀说:"抓住机会,这单提成够你妈换进口药。"
别墅位于佘山脚下,林晚第二次见到顾沉舟是在施工现场。他倚着黑色宾利看图纸,阳光穿过香樟树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这里要打掉。"他指尖划过图纸上的挑空客厅,"我母亲喜欢落地窗。"
她皱眉:"结构图显示这里是承重墙。"
"那就改结构。"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今晚加道菜。
"顾先生知道擅自改动承重墙的法律风险吗?"她按住图纸,指甲在纸面上留下月牙形压痕,"而且您母亲的病房需要朝南,现在的布局——"
"林小姐对我母亲很了解?"他忽然抬眼,瞳孔深处泛着微光,"还是说,你看过三年前的新闻?"
雨滴从檐角坠落,砸在她鞋尖。三年前顾夫人在慈善晚宴上突然发病,媒体拍到顾沉舟抱着母亲穿过长廊的画面,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接手集团不过三个月。
"我只是根据人体工程学设计。"她别开脸,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道淡红的烫伤疤痕,"如果您坚持改结构,我需要和物业以及设计院重新沟通。"
他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图纸:"逗你的,按原方案来。"转身时从西装内袋抽出支票簿,"这是十万预付款,给伯母买药。"
她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砖墙上:"顾先生什么意思?"
"林小姐上个月在水滴筹替伯母募捐,"他声音轻下来,"我恰好是那个匿名捐款人。"
第二章 暗涌
合光设计的会议室飘着冷萃咖啡的苦香,林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3D模型,顾沉舟的手指突然覆上她手背,在触摸屏上划出一道弧线:"这里加扇旋转门,连通茶室和露台。"
她的耳尖发烫,抽手时碰倒了马克杯,褐色液体在桌面上蜿蜒成河。顾沉舟抽出纸巾擦拭,指腹掠过她手腕内侧的红痕——那是昨天在施工现场被钢筋刮伤的。
"抱歉。"他垂眸,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哑,"我母亲去世后,她的茶室一直空着。"
林晚愣住。资料里只说顾夫人三年前病重,却没提已经离世。她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遇见他时,少年的校服上沾着雨水,怀里抱着保温桶,或许是给住院的母亲送汤。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所以更希望你能设计出她喜欢的样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频繁出入建材市场。顾沉舟会在她挑选大理石时默默记下纹路,在她为吊灯价格犹豫时不动声色地刷卡。某个周末,他带她去看老宅的旧物,雕花屏风后突然转出个穿旗袍的少女:"沉舟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呀?"
"顾念初,我堂妹。"顾沉舟介绍时,少女已经挽住林晚的胳膊,"姐姐的手好凉,要喝姜茶吗?"
老宅的茶室飘着陈年普洱的香气,念初抱着暖手炉说:"三年前沉舟哥哥刚回来,每天都在医院守着婶婶,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其实哥哥高中时就总去医院,听说他有个秘密女朋友,是护士姐姐哦。"
林晚的茶匙在杯里打转,想起便利店遇见的那天,男生校服上绣着"沪南中学"的校徽,而她当时正是在市立医院实习的护工。母亲突发心衰的那个深夜,是值班医生让小护士给她送了毛毯,而毛毯上,就有同样的雪松香味。
离开老宅时暮色四合,顾沉舟忽然说:"要不要去看看梧桐树?"车停在复兴中路,百年梧桐的枝叶在路灯下投下碎金,他指着某棵树:"高中时总在这里等公交,有次下雨没带伞,有个穿校服的女生把伞给了我。"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医院走廊看见穿沪南中学校服的男生蹲在地上哭,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她把攒了三个月的奖学金塞进他书包,第二天在梧桐树下,他把伞留给了她。
"后来呢?"她仰头望着树叶间的月光。
"后来我去国外读书,"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再回来时,找不到那个女生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短信:"林伯母今日拒绝用药,情绪激动。"她的指尖瞬间冰凉,顾沉舟看见她发白的脸色,立刻启动车子:"我送你去医院。"
急诊室的走廊飘着消毒水气味,母亲正抓着护士的手腕哭:"别让我做手术,我梦见你爸了,他说在那边等我..."林晚蹲下身握住母亲的手,触到她腕骨处突出的棱角,突然想起顾沉舟手腕的烫伤——那或许是当年打翻保温桶留下的。
"妈,你还记得吗?"她轻声说,"我高考前发烧,你整夜用酒精给我擦手心,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去北京看升旗。"
母亲的哭声渐止,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顾沉舟站在病房门口,看见林晚低头吻母亲的额头,发丝垂落遮住侧脸,像极了三年前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那时她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病历单,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第三章 灼痕
入秋后的第一个周末,林晚在别墅施工现场调试灯光。顾沉舟推门进来时,她正站在梯子上调整水晶灯角度,米色针织衫滑下半边肩膀,露出蝴蝶骨处的胎记——浅褐色的蝶形印记,和他母亲临终前握在手心的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小心!"他冲过去时,梯子突然倾斜,林晚踉跄着撞进他怀里。水晶灯的碎片在地面迸溅,像散落的星辰。他搂住她腰际的手骤然收紧,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伤到哪里了?"
"没..."她抬头,发现他喉结下方有块淡红的印记,和自己手腕的烫伤位置一模一样。记忆突然翻涌,十七岁的雨夜,她在便利店看见男生蹲在角落,校服胸口洇着水渍,正是这个位置。
"原来..."她声音发颤,"当年在医院,给我母亲垫付医药费的人,是你。"
他的瞳孔骤缩,喉结滚动:"你想起来了?"
那年她高二,父亲刚去世,母亲查出糖尿病,她在医院做护工赚学费。有天清晨,她发现母亲的缴费单上多了五位数的存款,署名是"顾"。后来在便利店遇见穿沪南中学校服的男生,他把伞留给她,伞柄上刻着"承舟"二字。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后退半步,撞到冰凉的墙面,"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
他抬手,指尖悬在她胎记上方,终究没有触碰:"第一次在设计展看见你的作品,那幅《茧》,画的是蛹破茧时的裂痕,和我母亲病房的墙纸一模一样。"他声音低哑,"我就知道,是你。"
夜风从落地窗灌进来,吹乱她鬓角的碎发。三年前顾夫人临终前,把夹着林晚照片的笔记本交给顾沉舟,那是她在医院做护工时,陪夫人聊天时拍的。夫人说,这个女孩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倔强又温柔。
"所以你把项目交给我,"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是可怜我,还是为了完成你母亲的遗愿?"
"不是!"他猛地抓住她手腕,掌心的烫伤疤痕和她的重叠,"从便利店那天起,我就想知道,那个把伞给我,自己淋着雨跑的女孩,究竟有多傻。"
她的呼吸停滞,想起那年暴雨,她看着男生在雨中狂奔的背影,校服上的"沪南中学"被雨水晕开,像朵开败的花。后来她才知道,他父亲刚去世,母亲重病,而他为了凑医药费,每天放学后去便利店打工。
"为什么现在才说?"她轻声问,指尖抚过他喉结的烫伤,"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后悔,当年不该接受陌生人的帮助?"
他忽然低头,吻落在她额角:"我后悔的,是没有早点找到你。"
施工机械的轰鸣在远处响起,林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顾沉舟的手掌覆在她后腰,带着灼热的温度,像当年在医院,他把暖手宝塞进她冻僵的手心时的温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缴费通知。她猛地回神,推开他:"对不起,我得去医院。"转身时被碎水晶划伤脚踝,顾沉舟立刻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湿巾:"别动,我帮你处理。"
他的手指在她脚踝上轻轻擦拭,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小时候我总在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找到那个给我伞的女孩,告诉她,她的伞,我一直收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肩上,林晚忽然发现,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像个小心翼翼捧着糖的孩子。她伸手,摸了摸他发顶:"其实,我也一直记得,那个在便利店哭的男生,他的眼泪,比雨水还要烫。"
第四章 雾散
立冬那天,别墅装修接近尾声。林晚站在茶室里,看顾沉舟亲自挂母亲的刺绣屏风。绣品上的并蒂莲开得正好,针脚细密如他看她时的目光。
"念初说,你高中时总去医院给我母亲读诗。"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她床头柜里现在还放着你抄的《爱莲说》,钢笔字歪歪扭扭的。"
她脸红了,想起十六岁那年,在病房看见憔悴的夫人,忍不住把课本里的古文抄下来,希望能让她开心些。那时她不知道,夫人的儿子每天放学后,都会绕路来医院,只为远远看一眼这个给母亲读诗的女孩。
"顾沉舟,"她忽然转身,盯着他胸前的碎钻胸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恐婚?"
他的动作顿住,眼里闪过心疼:"你母亲当年在产房里大出血,你父亲却在牌桌上,所以你觉得婚姻是束缚。"他放下屏风,走到她面前,"但我不一样,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无论多晚,都有人等你回来的地方。"
她的鼻尖发酸,想起母亲每次发病时,都会抓着她的手说:"晚晚,别结婚,男人靠不住。"而顾沉舟,却用三年时间,从匿名捐款到刻意接近,用每一个细节告诉她,有些等待,值得跨越时光。
"我害怕..."她低声说,"害怕像我母亲那样,把一生耗在失望里。"
他忽然单膝跪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打开的瞬间,碎钻在灯光下流转,那是用她设计图上的菱形纹路做的戒托,中间嵌着半颗旧钻——和他胸针上的正是一对。
"这是我母亲的婚戒,"他说,"父亲去世后,她把钻石分成两半,说一半留给我,一半留给未来的儿媳妇。"他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无名指根的茧,"林晚,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顾夫人,我想成为你的顾沉舟,那个在梧桐树下等你撑伞的人。"
眼泪突然落下,她想起便利店的雨夜,他把伞留给她时,伞骨上还带着体温;想起设计展上,他听到"破碎美学"时的离场,因为那让他想起母亲破碎的婚戒;想起每个加班的深夜,他总会送来热汤,汤盒上永远贴着她喜欢的薄荷贴纸。
"好。"她轻声说,任由他为她戴上戒指,碎钻贴着她的皮肤,像他掌心的温度。
窗外忽然飘起初雪,顾沉舟抱起她走向露台,琉璃瓦上的积雪折射着灯光,像撒了满世界的星辰。他低头吻她,雪片落在发梢,化作点点水珠,正如十七岁那年的雨水,在时光里酿成了最甜的酒。
"知道吗?"他抵着她额头轻笑,"第一次在机场看见你蹲在地上调箱子,我就想,这个女孩,怎么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连弯腰时发尾翘起的弧度都没变。"
她笑了,指尖划过他喉结的烫伤:"那你知道吗?我每次看见你手腕的疤,就会想起那年暴雨,你抱着保温桶在雨中跑,结果打翻了汤,烫伤了自己。"
他愣住,继而大笑,笑声惊飞了檐角的雪:"原来你都知道。"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却不再让她心慌。因为身边的人,正用体温融化她所有的不安。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相遇,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此刻都化作无名指上的重量,告诉她,有些爱,从来不是偶然,而是跨越十年的彼此守望。
茶室里的熏香袅袅升起,林晚望着墙上的并蒂莲,忽然明白,所谓爱情,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相遇,而是两个带着伤痕的灵魂,在时光里相互缝合,最终成为彼此最坚实的港湾。就像她设计的旋转门,连通的不仅是茶室和露台,更是两个孤独世界的温柔相拥。
雪停时,顾沉舟的手机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顾总,董事会通过了您的提案,将市立医院旧楼改造成临终关怀中心,命名为'晚舟'。"
他望向身边的人,她正对着雪景画图,睫毛上还沾着雪花。"晚舟",取她名字里的"晚",和他名字里的"舟",愿每一个在生命长河中漂泊的人,都能找到停靠的港湾。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林晚画下两个交叠的伞影,伞柄上刻着"承舟"与"合光"。窗外的梧桐树在雪中静默,却知道,等春天来了,枝头会开满新叶,就像他们的故事,在经历了十年的风雨后,终于在这个冬天,迎来了初雪般纯洁的开始。
第五章 旧照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走廊里漂浮,林晚跪在储物柜前,翻出母亲压在箱底的铁皮盒。泛黄的照片从夹层中滑落,她捡起时呼吸一滞——照片里,年轻的顾夫人穿着墨绿旗袍,手腕亲昵地搭在她父亲肩上,身后是九十年代的外滩风光。
“晚晚?”顾沉舟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她慌忙将照片塞进毛衣口袋,指尖却在发抖。他走近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那是母亲临终前最爱的香薰味道。
“怎么了?”他蹲下身,看见她泛红的眼角,“是不是伯母又不肯吃饭?”
她摇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腕内侧的烫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父亲和你母亲认识?”
他的瞳孔骤缩,喉结滚动:“你看到照片了。”
十年前的暴雨夜,顾沉舟在便利店遇见林晚的那天,其实刚刚从市立医院出来。他听见护士站的小护士们议论,说护工林师傅为了给女儿凑学费,偷偷去工地搬砖,结果摔断了腿。而林师傅,正是照片里那个搭着他母亲肩膀的男人。
“我母亲高中时和伯父是同桌,”他轻声说,“后来伯父娶了阿姨,我母亲嫁给了我父亲,两家人渐渐断了联系。直到三年前在医院,母亲看见你,才知道伯父已经去世,而你……”
“而我正在为母亲的医药费发愁。”林晚接过话,声音发颤,“所以你母亲让你匿名捐款,对吗?”
他点头,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的戒指:“母亲说,这是她能为老同桌做的最后一件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顾总,顾明修先生从美国回来了,带着董事会30%的股权委托书。”顾沉舟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顾明修,他父亲的弟弟,三年前因财务丑闻逃往美国,如今带着股权卷土重来。
“晚舟”项目启动发布会定在周末,林晚站在后台,看着顾沉舟在台上发言。灯光照亮他胸前的碎钻胸针,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霾。突然,台下有人举起话筒:“顾先生,听说您母亲去世前曾签署过一份遗嘱,将部分遗产转入不明账户,是否和‘晚舟’项目有关?”
镁光灯闪烁,林晚看见顾明修从角落起身,西装革履,嘴角挂着冷笑。顾沉舟的手指在讲台上收紧,指节泛白:“关于遗产问题,法院已有明确判决,若各位感兴趣,可查阅公开文书。”
发布会结束后,顾沉舟带她走进老宅的阁楼。积灰的书架上摆着顾夫人的日记本,1998年那页写着:“今天遇见阿林,他说女儿晚晚刚出生,像只小粉蝶。我摸着肚子里的沉舟,想着两个孩子将来会是怎样的缘分。”
泪水模糊了视线,林晚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沉舟总能精准地知道她的喜好,为什么顾夫人的茶室里会有她父亲最爱喝的碧螺春。那些以为的巧合,都是上一代人早已埋下的伏笔。
“明修叔在查当年的捐款记录,”顾沉舟忽然说,“他想证明我挪用公司资金给伯母治病,以此弹劾我。”
她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阁楼的月光:“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他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她蝴蝶骨的胎记:“当年在医院,你偷偷给我母亲塞了张字条,说‘阿姨要快点好起来,晚晚给你带糖’。那张字条,我至今还夹在课本里。”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比起这些阴谋,我更怕你会推开我。”
夜风从雕花窗灌进来,吹翻了日记本的书页。林晚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她在医院看见顾沉舟蹲在楼梯间吃冷掉的饭团,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不锈钢餐盒上。那时的她不知道,这个少年会在十年后,成为她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第六章 暗潮
合光设计的办公室飘着油墨味,林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2015年8月15日,顾沉舟个人账户向市立医院划款15万元,附言栏写着“林素芳住院费”。那是母亲第一次心衰抢救的时间,而她一直以为,那笔钱是父亲生前买的保险。
“林小姐,您找我?”当年的护士长王阿姨推门进来,手里抱着档案袋,“关于顾夫人的病情,其实有些事……”
档案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缴费单,2012年3月,顾沉舟为林母垫付了3万元的检查费,备注栏写着“林师傅旧友之子”。王阿姨叹了口气:“顾先生那时刚回国,每天打完工就来医院,有次看你在走廊啃馒头,他偷偷去便利店买了热粥放在你储物柜里。”
记忆突然清晰,林晚想起那个总在清晨出现的保温桶,桶盖上贴着小熊贴纸,里面永远是温热的白粥。她以为是好心人匿名捐赠,却不知道,是那个在雨中奔跑的少年,用打工的钱给她买早餐。
“顾夫人去世前,”王阿姨压低声音,“曾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她掏出个丝绒袋,里面是枚淡水珍珠耳钉,和林晚母亲的那只一模一样。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顾念初发来的消息:“姐姐,我找到当年的护士姐姐了,她说沉舟哥哥为了给伯母凑医药费,差点去卖肾!”
图纸上的线条突然模糊,林晚想起顾沉舟喉结的烫伤,想起他西装下若隐若现的疤痕。原来那些年,他不仅默默替她承担医药费,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承舟集团的会议室里,顾明修将一叠文件摔在桌上:“顾沉舟,你私自挪用公司资金给情妇家人治病,这是职务侵占!”董事们交头接耳,顾沉舟却只是翻开文件,露出里面的银行流水——每一笔捐款,都来自他个人的信托基金,与公司账户无关。
“另外,”他抽出张照片,“明修叔在美国的账户,似乎和市立医院旧楼的拆迁款有关联?”
顾明修的脸色骤变,拍桌而起:“你调查我!”
“只是巧合,”顾沉舟淡淡一笑,“林小姐在整理伯母物品时,发现了拆迁办主任的名片,而这位主任,恰好是您在美国的高尔夫球友。”
散会后,顾沉舟走进茶水间,看见林晚正在冲咖啡。她转身时,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柔光,那是母亲年轻时最爱的款式。
“原来你都知道,”她轻声说,“知道我父亲和你母亲的关系,知道我母亲的病情,却还是愿意靠近我。”
他走近,指尖掠过她耳垂:“第一次在便利店看见你,你蹲在地上捡病历单,阳光从百叶窗照进来,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孩,怎么能一个人扛下所有呢?”
咖啡机发出蒸汽的嘶鸣,林晚忽然踮脚,吻了吻他喉结的烫伤:“以后,别再一个人扛了,好吗?”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咖啡杯在桌上摇晃,溅出的褐色液体在台面画出蜿蜒的线,像他们纠缠十年的命运。她听见他心跳如雷,在耳边低语:“其实,我最害怕的,是你知道一切后,会觉得我接近你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
“傻吗?”她笑了,指尖划过他后背的疤痕,“你母亲的日记本里,写满了对我的牵挂,而你,用十年时间,把牵挂变成了爱情。”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夜晚。林晚望着顾沉舟湿润的睫毛,忽然明白,有些爱,从来不是偶然,而是两个灵魂在命运长河中的相互守望,哪怕时光如暴雨倾盆,也冲不散早已深种的羁绊。
第七章 雾散
霜降那天,林晚在老宅的地窖发现了顾夫人的遗物箱。褪色的笔记本里夹着张诊断书,2013年,顾夫人被诊断出乳腺癌,却在手术前撕毁了同意书,因为她发现,主治医生正是顾明修的大学同学。
“沉舟刚回国,集团还不稳定,”顾夫人在日记里写道,“如果我出事,明修肯定会趁机夺权,所以我不能倒下。”
林晚的手在发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沉舟对“晚舟”项目如此执着——那不仅是对母亲的告慰,更是对当年未能及时救治母亲的救赎。
“阿晚,”顾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个木盒,“这是母亲留给你的。”
盒子里是串翡翠手链,坠着枚蝶形吊坠,和林晚的胎记一模一样。附在旁边的信上,顾夫人用秀丽的字体写着:“晚晚,当你看到这串手链时,阿姨可能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别怪沉舟隐瞒,他太害怕失去你,就像我太害怕失去他。”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墨迹。林晚转身,看见顾沉舟靠在门框上,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怕,”他走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怕你知道我母亲为了保护我,放弃了治疗,会觉得我们的感情,是建立在愧疚上。”
她忽然想起母亲拒绝治疗时的模样,想起顾沉舟在施工现场说“改结构”时的固执——原来他们都曾在命运的漩涡里挣扎,用自以为是的方式保护着彼此。
“顾沉舟,”她仰头望着他,“你知道吗?我母亲后来同意手术,是因为我告诉她,有个男孩,曾为了给她凑医药费,在暴雨里跑了三条街,结果打翻了汤,烫伤了自己。”
他愣住,喉结滚动:“你都知道了?”
“王阿姨都告诉我了,”她笑了,指尖划过他手腕的疤痕,“包括你在医院做护工,偷偷给我母亲擦身子,怕我尴尬,每次都戴着口罩。”
他的耳尖发红,别开脸:“那时你总躲在楼梯间哭,我不敢让你看见我。”
地窖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投下细碎的影子。林晚忽然明白,那些年的“巧合”,都是顾沉舟在背后默默的守护——他会在她值夜班时,让便利店老板多送份关东煮;会在她考试前,匿名寄去复习资料;甚至在她大学毕业时,悄悄买通合光设计的老板,给她实习机会。
“所以,”她忽然踮脚,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别再害怕了,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他猛地将她压在石壁上,吻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像要把十年的思念都融进这一吻里。烛火跳动,映得他眼底翻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林晚,你知道吗?每次看你画图,我都觉得,你笔下的每一道线条,都是在给我的心画一座房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林伯母同意手术了,说梦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孩,告诉她‘阿姨要快点好起来,晚晚在等你’。”
她愣住,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医院遇见的那个穿白大褂的“实习医生”——原来,是顾沉舟借了学长的工牌,只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和她说话。
地窖的木门被风吹开,月光混着霜气涌进来。顾沉舟抱着她走出地窖,看见老宅的梧桐树上挂着冰棱,却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像极了他第一次看见她时,睫毛上挂着的雨珠。
“等伯母康复了,”他说,“我们就去复兴中路的梧桐树下载戒指,就像当年你把伞留给我那样,把余生交给彼此。”
她点头,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些曾以为的误会与隐瞒,此刻都化作掌心的温度,告诉她,所谓爱情,从来不是完美的相遇,而是两个带着伤痕的灵魂,愿意在时光里坦诚相对,共同愈合。
第八章 春山
立春那天,“晚舟”临终关怀中心正式落成。林晚站在花园里,看顾沉舟推着母亲散步,两位老人在玉兰树下交谈,阳光穿过新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晚晚,”母亲忽然招手,眼里泛着泪光,“顾夫人说,当年你父亲救过她的命,所以她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林晚点头,想起顾夫人日记里的话:“阿林为了救我,被摩托车撞断了腿,后来落下了病根,才会那么早离开。”原来上一代的缘分,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织成了命运的网。
顾明修的案件在昨天宣判,因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被判十年。法庭上,他望着顾沉舟说:“你和你母亲一样固执,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却偏要守着那些没用的情怀。”
顾沉舟只是轻笑,目光落在旁听席上的林晚身上:“有些情怀,是支撑我们在这薄情世界里深情活着的理由。”
此刻,他走向她,西装左胸别着那枚碎钻胸针,而她无名指的戒指,正与胸针上的碎钻遥相呼应。他伸手,指尖掠过她眉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便利店相遇吗?你穿蓝色校服,头发扎成马尾,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她笑了,想起手机里存着的老照片——十七岁的顾沉舟,蹲在便利店角落,校服上沾着雨水,怀里抱着给母亲的保温桶,而她的伞,就放在他脚边。
“其实,”她忽然说,“我早就知道你是那个匿名捐款人,因为每次收到捐款,账户都会多出13.14元,像在说‘一生一世’。”
他愣住,耳尖发红:“那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春风拂过,玉兰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顾沉舟忽然单膝跪地,在众目睽睽下掏出丝绒盒:“林晚,虽然我们早已订婚,但我想在这个春天,正式向你求婚。”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看着他为她戴上戒指,阳光落在碎钻上,折射出七彩光芒。远处,顾念初举着手机录像,母亲和顾夫人的照片被放在纪念墙上,仿佛在见证这跨越十年的爱情。
“知道吗?”他起身时轻声说,“当年在医院,我听见你对母亲说‘等我长大了,要给你买大房子’,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孩的未来,我想参与。”
她踮脚,吻去他眼角的水光:“傻瓜,你早就参与了,从你把伞留给我的那个雨夜开始。”
玉兰花瓣落在他们发间,像撒了满世界的祝福。林晚望着远处的梧桐树,新叶正在枝头舒展,忽然明白,所谓“春山误”,从来不是错误的相遇,而是命运让他们在最好的时光里,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温柔。
顾沉舟的手机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顾总,‘晚舟’的第一份入住申请,来自当年市立医院的王护士长,她说想在人生最后阶段,看看您和林小姐的故事如何结局。”
他望向怀里的人,她正对着玉兰花微笑,阳光给她的睫毛镀了层金边,像极了十年前那个让他心动的瞬间。“结局?”他轻笑,“对我们来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春风掠过回廊,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应和他的话。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春天,所有的误会与等待都有了答案,而他们的爱情,正如破土的新苗,在时光的滋养下,终将长成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全书完)
后记:十年光阴,两场暴雨,三次相遇,最终在初雪与春风里,织就一段跨越时光的情缘。愿每个在命运里漂泊的灵魂,都能遇见属于自己的伞,在风雨中撑起一片温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