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幽魂
第一章 铜镜
我站在周家老宅的阁楼里,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中飞舞。三个月前父亲突然离世,作为独子,我不得不从城市回到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老家处理后事。父亲才五十三岁,医生说是心脏骤停,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周先生,这些是您父亲生前特别嘱咐要交给您的东西。"律师递给我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他说您会明白的。"
铁盒里只有三样东西:一把铜钥匙、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张写着"阁楼东墙"的纸条。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站在老宅门前,表情凝重得不像新婚留念。
阁楼比我记忆中更加破败。踩着吱呀作响的地板,我来到东墙前,那里挂着一面被黑布覆盖的椭圆形物体。掀开黑布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那是一面古镜,青铜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不,那不是普通花纹,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扭曲的人形,有的在挣扎,有的在哀嚎。镜面出奇地清晰,映出我苍白的面容,眼下是连日奔波的青黑。
"见汝所见,知汝所惧。"我念出镜框下方的铭文,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产生诡异的回响。
镜中的我突然变了——我的眼球凸出,脸色青紫,脖子上缠绕着几缕长发。我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木箱。再看向镜子时,它又恢复了正常,只映出我惊魂未定的脸。
"幻觉,一定是太累了。"我喃喃自语,却不敢再看那镜子第二眼。
那天晚上,老宅的电力系统像是故意作对,时断时续。我点着蜡烛整理父亲的遗物,在一本旧相册里发现了奇怪之处:周家历代男性成员的合影中,没有一个人活过35岁。祖父35岁死于意外坠楼,曾祖父34岁死于不明原因的高烧,高祖更是在33岁生日当晚暴毙。
翻到最后一页,我的手开始颤抖。那是一张父亲35岁生日当天的照片,他站在古镜前,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团模糊的黑影。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不要照镜子,尤其是你生日那天。"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蜡烛剧烈摇晃。我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我的后颈。回头望去,空无一物,只有那面被我带下来的古镜,在烛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镜面上慢慢浮现出一行血字:"还有七天。"
我今年34岁,生日就在七天后。
第二天一早,我驱车前往县城图书馆。老管理员听说我要查周家历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周家啊..."他拖长声调,"你该去找林默,她是研究本地民俗的专家。"
林默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性,齐耳短发,眼神锐利得能看穿人心。我在她杂乱无章的工作室见到了她,墙上贴满了泛黄的地图和古怪符号。
"周世昌是你什么人?"她听完我的来意后突然问道。
"我曾祖父的祖父,周家第五代家主。"
林默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破旧的县志,翻到某一页推到我面前。那是一则光绪年间的报道:"青楼名妓柳如烟离奇死亡,疑为情所困自尽身亡。"
"柳如烟死前一个月,被周世昌赎身纳为外室。"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我心上,"三个月后,她被发现吊死在周家别院,死时穿着大红嫁衣,脚上绑着秤砣——这是最毒的诅咒。"
我胃部一阵绞痛:"这和我的家族有什么关系?"
"柳如烟死后第七天,周世昌暴毙。之后周家每一代长子都活不过35岁。"林默直视我的眼睛,"你今年多大?"
回老宅的路上,天空阴沉得可怕。林默答应晚上带着她的设备来帮我"看看"那面镜子。我本该感到安心,但心跳却越来越快,好像有某种危险正在逼近。
推开老宅大门时,我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绣花鞋在木地板上轻轻走动。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没有回应,但阁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握紧林默给我的符咒,一步步走上楼梯。阁楼里,覆盖古镜的黑布落在地上,镜面蒙着一层雾气。我鼓起勇气凑近,雾气突然散去,镜中出现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影。
她缓缓转身——没有脸,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有一片空白。她抬起手,指向我身后。
我猛地转身,空荡荡的阁楼里只有我的喘息声。再回头时,镜中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自己——双眼流血,脖子上缠着红色绸缎。
镜面突然渗出鲜血,汇聚成字:"五日之后,血债血偿。"
林默到来时已是黄昏。她带着各种仪器和一包据说是"法器"的东西。看到古镜的第一眼,她就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她的手指轻触镜框上的人形雕刻,"这是'冤魂镜',用横死之人的骨灰混入青铜铸造。它能照出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也能...囚禁灵魂。"
林默点燃三炷香,插在镜前的香炉里。奇怪的是,烟气不向上飘,而是被吸入镜中,仿佛里面有个无形的空间在吞噬它们。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她说。
我用银针刺破手指,血珠滴在镜面上。血没有滑落,而是被吸收般消失了。几秒钟后,整面镜子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人在远处哀嚎。
林默脸色煞白:"镜子里的怨气比我想象的深得多。这不是一个人的怨念,而是...几代人的累积。"
她翻开一本古籍,指着一段文字:"'以血为引,以镜为媒,咒其血脉,世代不绝'。这是最恶毒的血咒,需要施咒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有办法破解吗?"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林默犹豫了一下:"理论上,找到施咒者的遗骨,用特定仪式超度可以解除诅咒。但..."
"但什么?"
"但柳如烟的尸体当年就不翼而飞了。有人说,她被..."林默看向古镜,"封在了这里面。"
夜深了,我们决定明天继续调查。林默睡在客房,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却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我被一阵哭声惊醒——是个女人的啜泣,似乎来自阁楼。
我拿着手电筒上楼,哭声却停了。阁楼里,古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鬼使神差地走近,镜中的我倒影突然扭曲,变成了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缓缓抬头,这次有了脸——一张美丽却惨白如纸的脸,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周郎..."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终于来了..."
我惊恐地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回头看,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红色绣花鞋,鞋尖正对着我,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那里。
镜中的女人伸出手,苍白的手指竟然穿出了镜面!我尖叫着滚下楼梯,后脑重重撞在墙上。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一双红色绣花鞋停在我面前...
第二章 镜中红影
我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来。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我伸手摸去,没有血迹,但鼓起了一个大包。昨晚的记忆碎片般回闪——阁楼、古镜、红衣女人、伸出镜面的手、那双红色绣花鞋……
"你醒了?"
林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走进来,黑眼圈显示她也没怎么睡好。
"我在楼梯口发现你时,你浑身冰冷得像死人。"她把杯子递给我,"喝了吧,能驱阴气。"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我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显然是被搬过来的。
"那双绣花鞋......"我声音嘶哑。
林默的表情变得凝重:"我没看到什么绣花鞋。但我听到哭声上楼时,发现古镜的位置移动了——它现在正对着楼梯口。"
我手一抖,差点打翻杯子。镜子正对门口是风水大忌,更何况是这样一面邪门的古镜。
"还有这个。"林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在你父亲的书房找到的,夹在一本日记里。"
我展开纸张,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周:
"镜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了。她不再只是出现在镜中,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房间里。明儿生日快到了,我必须想办法......"
最后几个字被一道长长的墨迹划掉,仿佛书写者突然受到了惊吓。纸的背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几个汉字叠在一起。
"这是'怨'字的变体。"林默指着那个符号,"用朱砂画在镜子上可以暂时封住里面的东西。你父亲可能试过,但显然......"她没有说完。
我挣扎着起床,双腿发软。林默扶着我来到书房,那里堆满了父亲生前整理的资料。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标着"家族病史",里面却是各种关于诅咒和超自然现象的研究笔记。
"你父亲知道。"林默翻看着那些笔记,"他知道诅咒的事,一直在寻找破解方法。"
我突然想起什么,冲向卧室。从行李箱深处找出那个铁盒——父亲留给我的三样东西中,那把铜钥匙还没用上。
"东墙......"我喃喃自语,"阁楼东墙除了镜子还有什么?"
我们再次爬上阁楼。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让古镜看起来没那么阴森,但我仍能感觉到一种被注视的异样感。镜子确实移动了,现在正对着楼梯,像是有人故意把它转过来监视上楼的人。
林默用罗盘在镜前探测,指针疯狂旋转。"这里的磁场异常强烈。"她皱眉道,"而且......"她突然噤声,罗盘指针直直指向镜子下方的墙壁。
我蹲下身,敲击那块墙板,声音空洞。用力一推,木板竟然向内倾斜,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黑漆木盒,上着锁——正好匹配那把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几十年没人打开过。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扑面而来。
盒子里是一叠发黄的信笺、一枚翡翠玉佩,和一张残缺的婚书。婚书上男方名字是周世昌,女方处被撕掉了。玉佩上雕刻着鸳鸯戏水,背面刻着"情比金坚"四个小字。
"这是定情信物。"林默小心地拿起玉佩,"但被人从中劈开过,又用金线修补起来。"
我展开那些信笺,是周世昌写给一个叫"如烟"的女子的情书,字里行间满是浓情蜜意。最后一封的日期是柳如烟死前三天,内容却截然不同:
"如烟卿卿如晤:父母之命难违,吾不得不娶张家女为妻。然吾心属卿,当另置别院安置,望卿体谅......"
"他背叛了她。"林默轻声道,"赎身后又抛弃,对那个时代的青楼女子来说,这比死还难受。"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微弱的女子啜泣声。林默似乎也听到了,我们同时转向古镜——镜面上凝结着水珠,像是有人在里面流泪。
"我们必须找到柳如烟的尸体。"林默声音紧绷,"根据记载,她死在周家别院。那地方还在吗?"
我点点头。周家别院在老宅后山上,小时候父亲严禁我靠近,说那里不干净。
下午我们准备去别院时,天突然阴了下来。林默带上了各种古怪的工具:红线、铜钱、符纸、一小瓶黑狗血。我则带上了铁盒里的所有东西和一把老式手电筒。
通往别院的小路早已被杂草掩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闷感,连鸟叫声都没有。走了约莫半小时,一座破败的灰瓦院落出现在树林间,门楣上"栖鸾别院"的匾额斜挂着,漆皮剥落。
院门被一把生锈的铁锁锁着。我正要找东西撬锁,林默却拉住了我:"等等。"
她从包里取出一把盐,撒在门槛上。盐粒落地竟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阴气很重。"林默表情凝重,"进去后别碰任何东西,别回应任何呼唤,尤其是叫你真名的。"
木门在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院内杂草丛生,正厅的门大敞着,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口。刚跨过门槛,我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与外界炎热的夏日形成鲜明对比。
正厅里家具东倒西歪,积了厚厚的灰尘。墙上挂着几幅残破的字画,其中一幅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幅女子肖像,虽然发黄褪色,但仍能看出画中人身穿红裙,容貌姣好,却面带哀戚。
"柳如烟......"我不知不觉念出了这个名字。
突然一阵阴风刮过,画像哗啦作响。林默迅速在画像前摆了三枚铜钱,又贴上一张符纸。
"不要随便叫她的名字。"她低声道,"会唤醒她的注意。"
我们小心地搜查每个房间。西厢房看起来像是卧室,雕花木床上还挂着残破的红纱帐,床边梳妆台上赫然放着一面铜镜,款式与阁楼里的古镜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圈。
"这是她的镜子。"林默戴上手套才敢触碰,"应该是一对的。"
梳妆台抽屉里有一些发簪和胭脂盒,最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周郎负我,我做鬼也不放过周家血脉。"
字迹呈暗褐色,很可能是用血写的。看到这个,我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冰冷的手指攥住了我的心脏。
"去地下室看看。"林默说,"如果有尸体,最可能在那里。"
我们在厨房后面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拉开门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陈年的血腥气。木制楼梯看起来摇摇欲坠,手电筒照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林默在楼梯口撒了一把铜钱,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在滚动中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她将一张符纸折成纸灯,点燃后缓缓放下。微弱的火光中,我们看到地下室中央放着一口红漆棺材,棺材周围散落着一些白色的东西——是骨头。
"别下去。"林默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棺材是空的。"
"你怎么知道?"
"如果里面有尸体,纸灯会变绿。"她指着那团依然橙黄的火光,"而且......"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那笑声尖细凄厉,分明是从地下室传来的,却又像是在我们耳边响起。活板门猛地自动关上,发出巨响,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快走!"林默拽着我往外跑。
我们刚冲出正厅,整个院子的门窗突然砰砰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院门在我们面前自动闭合,铁锁咔嗒一声重新锁上。
"翻墙!"林默喊道。
我助跑几步爬上围墙,回头拉林默时,看到正厅门口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她抬起手指向我们,红袖中垂下一条白绫。
我和林默同时摔到墙外,头也不回地往山下狂奔。直到看见老宅的屋顶,我们才停下喘气。我的T恤被汗水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那不是柳如烟的尸体。"林默气喘吁吁地说,"那是个诱饵,吸引我们下去。真正的尸体在......"
"在古镜里。"我突然明白了,"她被封在了镜中,所以才能通过镜子作祟。"
林默点点头,脸色苍白:"更糟的是,我们可能刚刚惊动了她。今晚......"
她没说完,但我们都知道今晚将很难熬。
回到老宅已是黄昏。我们匆忙在门窗上贴符纸,撒盐画线,做最简单的防护。林默用红线在古镜周围缠出一个复杂的图案,又在镜面上用朱砂画了那个"怨"字符。
"这撑不了多久。"她坦言,"我们需要更彻底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要么超度她,要么......"林默犹豫了一下,"要么完成她的心愿。"
"她的心愿不就是让周家断子绝孙吗?"
林默摇头:"冤魂通常执着于一件事。柳如烟要的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她突然停下,望向窗外,"天黑了。"
夜幕降临后,老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明明没有风,窗帘却不时摆动;走廊里总有轻微的脚步声;楼上传来物体被拖动的声响。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镜子——无论是浴室的老式镜柜还是走廊的装饰镜——都开始蒙上一层雾气,仿佛有人在对着它们呼吸。
我和林默守在书房,桌上点着七根白蜡烛,摆成北斗七星形状。林默说这能暂时保护我们。午夜时分,蜡烛的火焰突然同时偏向同一个方向——门口。
"她来了。"林默低声道。
温度骤降,我们呼出的气变成白雾。书房的门缓缓打开,门外却空无一物。突然,七根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只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滴水。
手电筒的光束照向门口,地上赫然是一串湿漉漉的红色脚印,从走廊一直延伸到阁楼方向。
"她在引我们去阁楼。"我牙齿打颤。
林默重新点燃蜡烛:"不能去。那是她的地盘。"
我们决定熬到天亮。凌晨三点左右,我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盹,却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睁开眼,书房的镜子上布满了水珠,水珠汇聚成一道道"泪痕"。镜面中央,一个模糊的红影渐渐清晰——是柳如烟,这次她有了五官,美艳却惨白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
她的嘴唇蠕动,没有声音,但我却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周郎......为何负我......"
林默突然往镜子上泼了一把混合着香灰的水。镜中的红影发出无声的尖叫,瞬间消失。但下一秒,整座老宅所有的玻璃窗同时剧烈震动,楼上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
"她生气了。"林默脸色惨白,"我们得离开这个房间!"
刚冲出书房,我们就看到阁楼的门大开着,一道红影在楼梯顶端一闪而过。更可怕的是,古镜正缓缓从阁楼滑下来,不是掉下来,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托着一样,沿着楼梯一级级往下移动。
"回书房!"林默拉着我后退,"把门堵上!"
我们刚退回书房,就听到古镜"砰"地落在一楼地板上,随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像是有人在拖动它。声音停在书房门外,接着是一阵死寂。
我和林默屏住呼吸,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几秒钟后,门缝下慢慢渗入暗红色的液体——是血。
血越来越多,形成一小滩。然后,难以置信地,血泊中缓缓浮出一张人脸,凸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那张脸——是我的脸。
"四日之后......"一个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血债血偿......"
第三章 镜中世界
血泊中的那张脸消失后,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和林默背靠背站着,警惕地环顾四周。门缝下的血不再增加,但那股铁锈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默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掉的弦,"她太强大了,普通的方法已经压制不住。"
我刚要回应,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钳夹住了我的心脏。我踉跄着跪倒在地,眼前闪过一连串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悬在房梁上,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哭泣,一面染血的镜子......
"周明!"林默扶住我摇晃的身体,"怎么了?"
"我看到了......"我大口喘气,"柳如烟是怎么死的。不是自尽,是......"话未说完,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书房的门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开。门外,那面古镜静静地立在地板上,镜面像水一样波动着。更可怕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书房的景象,而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尽头有微弱的红光。
"她在召唤你。"林默抓紧我的手臂,"别上当!"
但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从镜中传来。我的视线无法从镜面上移开,耳边响起轻柔的女声:"周郎......来找我......"
林默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捆红线,一头系在我手腕上,另一头系在她自己手上。"如果非要进去,我们一起去。"她咬牙道,"但记住,红线不能断,那是我们回来的唯一指引。"
我深吸一口气,向镜面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镜子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整个人拉了进去。天旋地转中,我听到林默的惊叫声,接着是令人作呕的下坠感。
当我重新能够思考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幽暗的走廊里。这里看起来像是周家老宅,但一切都有种扭曲的感觉——墙壁微微倾斜,天花板低得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胭脂香。
"林默?"我低声呼唤,发现手腕上的红线还在,延伸向身后的一片黑暗。
没有回应。我顺着红线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进来的"入口"。红线在半空中突兀地断掉了,断处整齐得像被剪刀剪断。
我的心沉了下去。现在,我彻底被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了。
走廊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从门缝中窥视——那是一间布置成新房的卧室,红烛高烧,床上铺着绣有龙凤的大红被褥。梳妆台前,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背对着门,正在梳理长发。
"柳......如烟?"我的声音细如蚊蚋。
梳头的动作停下了。女子缓缓转身,我本能地后退一步,但想象中的恐怖面容并没有出现。镜中的柳如烟是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杏眼樱唇,只是脸色惨白得不似活人。她眼中含泪,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周郎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妾身等了好久......"
"我不是周世昌。"我鼓起勇气说道,"我是他的后代,周明。"
柳如烟的表情瞬间变了,眼中的哀伤被怨毒取代。"周家的人......"她站起身,红嫁衣无风自动,"都该死!"
房间的温度骤降,红烛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柳如烟的脸开始腐烂,一块块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她向我飘来,伸出已经化为白骨的手指——
"等等!"我急中生智,掏出那块鸳鸯玉佩,"你认识这个吗?"
柳如烟的动作停住了。她残缺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腐烂的皮肉慢慢恢复原状。"我的玉佩......"她轻声说,"周郎亲手为我戴上的......"
"他后来修补了它。"我小心地向前一步,"用金线。如果他不爱你,为什么还要修补?"
柳如烟的眼神动摇了一下,但随即又变得冰冷。"谎言!他负心薄幸,娶了张家女,还......"她突然捂住脖子,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勒着她。
我这才注意到,她纤细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勒痕。
"告诉我真相。"我冒险又近一步,"你是怎么死的?"
房间突然剧烈震动,墙壁渗出鲜血,无数痛苦的呻吟从四面八方传来。柳如烟发出凄厉的尖叫,红嫁衣变成了血红色,长发如蛇般舞动。
"他们杀了我!"她的声音变成了多重回声,"周世昌和他的正妻!用白绫勒死我,还伪装成自尽!"
画面在我眼前闪回:深夜的别院,柳如烟被按在床上,一条白绫勒进她雪白的脖颈;周世昌站在一旁流泪,却未阻止;一个华服女人——想必是张氏——冷笑着收紧白绫......
"为什么?"我震惊地问,"他明明赎你出来了......"
"因为我怀了他的骨肉!"柳如烟泣血般喊道,"张家不容许庶长子存在!"
这个真相像一记重锤击中我的胸口。周家祖训确实有"嫡长子继承制",如果柳如烟生下儿子,确实会威胁到张氏子女的地位。
柳如烟飘到梳妆台前,指着那面铜镜:"他们封我在镜中,让我永世不得超生。但我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写下血咒——周家世世代代,男子皆不得好死!"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祖父都活不过35岁。这个诅咒已经持续了五代,而我是下一个。
"已经一百多年了,"我试图理性沟通,"害你的人早已作古,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的后代?"
柳如烟惨笑:"无辜?周世昌的血液里流着背叛,他的子孙都一样!你父亲当年也......"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整个房间开始崩塌,柳如烟的身影变得模糊。"有人在破坏镜子......"她惊慌地说,"不!我不能离开这里!"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天花板射下,我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像是有人拽着红线把我往外拖。最后一刻,柳如烟扑向我,冰冷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告诉他们......找到完整的婚书......"
世界再次天旋地转。我重重摔在书房的地板上,肺里的空气被全部挤出。林默跪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锤子,古镜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纹。
"你回来了!"她丢下锤子扶住我,"我在外面看到镜子开始吸你的魂魄,只能......"
"停下!"我抓住她的手腕,"我见到了柳如烟。她不是自尽,是被谋杀的!"
林默瞪大眼睛。我简要讲述了镜中见闻,包括柳如烟怀孕和被周世昌夫妇联手杀害的事。说到最后要求找"完整婚书"时,林默突然跳起来。
"地下室!我们漏掉了什么!"
不顾夜深,我们再次来到老宅地下室——那个堆放旧家具和杂物的地方。林默搬开几个箱子,露出一块松动的木板。掀开后,里面是一个隐蔽的小空间,放着一个铁匣子。
匣子没上锁。里面是一本发黄的册子,封面写着"周世昌忏悔录",以及——最令人震惊的——一张完整的婚书,上面清楚地写着周世昌与柳如烟的名字,还有周家祖印和两位见证人的签名。
"这是合法的婚书!"林默翻看着,"柳如烟不是外室,是明媒正娶的平妻!"
我翻开忏悔录,周世昌颤抖的笔迹诉说着他的懦弱和悔恨:他确实爱柳如烟,但在家族压力下妥协娶了张氏。当柳如烟怀孕后,张氏威胁要告他重婚罪,除非......最后一页被撕掉了,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所以柳如烟的诅咒不仅是因爱生恨,"林默分析道,"更是因为她的合法地位被剥夺,她和孩子被谋杀。"
我突然想起什么:"她说我父亲当年也......话没说完。这是什么意思?"
林默犹豫了一下:"也许......你该问问还在世的亲戚?"
天亮后,我们决定拜访镇上唯一还在世的远房姑婆,周秀兰。她已经九十多岁,住在镇养老院里,是周家为数不多的高寿者。
周姑婆虽然年迈,但神志清醒。听到我们问起柳如烟的事,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那面镜子......"她喃喃道,"又害人了?"
"姑婆,您知道什么?"我轻声问,"关于我父亲......"
"你父亲年轻时爱上了一个乡下姑娘。"姑婆的话让我震惊,"那姑娘......长得像老照片里的柳如烟。你爷爷反对,说周家男人不能娶那种面相的女子,会招来厄运。"
我的手开始颤抖:"然后呢?"
"你父亲妥协了,娶了你母亲。但那姑娘......"姑婆摇头,"后来投井自尽了,死时也穿着红衣服。"
我如遭雷击。历史在重演——周世昌负了柳如烟,我父亲负了那个姑娘,现在轮到我......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林默突然问。
"姓林,叫......林小烟。"
林默脸色刷地变白。她颤抖着从钱包里掏出一张老照片:"是她吗?"
照片上是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棵桃树下微笑。姑婆眯眼看了看,缓缓点头。
"她是我姑姑。"林默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家族说她去城里打工失踪了......"
这个巧合太过惊人。我和林默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这不是巧合,是命运的循环。柳如烟通过那个投井的姑娘延续着诅咒,而现在......
"三日之后......"一个飘渺的女声突然在房间里响起,只有我和林默能听到,"血债血偿......"
姑婆打了个寒颤:"她来了......快走,孩子们......"
回到老宅,我们陷入沉默。太多信息需要消化——柳如烟是合法妻子,她怀了孩子,被谋杀;我父亲重复了先祖的错误;而林默,竟然是被卷入诅咒的另一方的亲人。
"这解释了为什么我对这件事如此执着。"林默苦笑,"冥冥中自有指引。"
夜幕降临后,老宅的气氛更加诡异。我们决定轮流守夜,林默先睡,我负责前半夜。坐在书房里,我翻看周世昌的忏悔录,试图找到破解诅咒的线索。
凌晨两点左右,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就在我即将睡着的那一刻,书桌上的镜子蒙上了一层雾气。我猛地惊醒,但为时已晚——镜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
"周郎......"柳如烟的声音从镜中传来,"你终于回来了......"
我拼命挣扎,但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一点点把我拖向镜面。就在我的脸即将碰到镜子的瞬间,林默冲进房间,将一张符纸贴在镜面上。
手松开了,我跌坐在地。林默扶起我,脸色凝重:"她在变得更强大。你的生日越近,诅咒的力量就越强。"
"还剩三天。"我摸着被捏出青紫手印的手腕,"如果找不到破解方法......"
林默突然盯着我的脖子:"你那里......有什么东西?"
我摸向颈侧,触到一块凸起。跑到浴室照镜子,只见脖子右侧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细绳勒过的痕迹——和父亲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开始了......"林默声音颤抖,"诅咒正在你身上应验。"
我们彻夜研究资料,寻找可能的破解之法。天亮时分,林默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一段记载:"血咒需血解,需得冤者宽恕,或寻得其骸骨以佛法超度。"
"问题是她被封在镜中,尸体可能也在里面。"我沮丧地说。
林默却眼前一亮:"不,也许不是。记得吗?别院地下室那口红棺材是空的。如果她的尸体曾被放在那里,后来被移走......"
"移到哪里?"
"周家祖坟!"林默激动地说,"如果周世昌真的忏悔,他可能会偷偷安葬她,哪怕不能进祖坟,也会选在附近。"
这是个渺茫的希望,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们决定天一亮就去周家祖坟查看。
周家祖坟在老宅后面的山坡上,十几座墓碑排列整齐。我们仔细检查每一座,但都是周家正妻和嫡系子孙的,没有任何与柳如烟相关的信息。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时,我注意到祖坟边缘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槐树,树干上缠着几圈已经锈蚀的铁链。树下土地微微隆起,不像自然形成。
"那里!"我指着那处隆起。
我们找来工具开始挖掘。约莫挖了一尺深,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小型的青石棺材,上面贴满了已经褪色的符纸。
"这是镇魂棺。"林默神色凝重,"他们不仅杀了她,还镇压她的魂魄,防止她报复。"
撬开石棺,里面是一具女性骸骨,身上残留着红色嫁衣的碎片。颈骨明显断裂,印证了被勒死的说法。骸骨怀中抱着一个小得令人心碎的骷髅——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最令人震惊的是,骸骨右手握着一份折叠的纸。小心翼翼地取出展开,竟是周世昌忏悔录缺失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如烟吾爱:余负汝深矣,今以命偿。张氏已遭报应暴毙,余亦将随汝而去。然恐汝怨气不散,特请高僧制镜封魂,望有朝一日,后人能解此孽缘。余已将吾二人婚书分藏两地,合则咒解。周世昌绝笔。"
"镜子不是用来囚禁她的,"我突然明白,"是用来保护后人的!周世昌知道她的怨气会形成诅咒,所以请人将她的魂魄封在镜中,限制她的力量!"
林默仔细观察骸骨:"她手里还攥着东西。"
小心拨开指骨,一枚金戒指掉出来,内侧刻着"世昌如烟,永结同心"。
"这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婚戒。"林默轻声道,"他们确实是夫妻。"
我们决定重新安葬柳如烟和她的孩子,就在周世昌墓旁。林默准备了超度仪式,我则找来一块小石碑,刻上"周门柳氏如烟暨子之墓"。
仪式进行到一半,突然狂风大作。古镜从老宅方向飞来——是的,飞在空中——直直落在新坟前。镜面剧烈波动,柳如烟的身影浮现,这次她没有恐怖的面容,而是保持着生前的美丽模样。
"周郎......"她看着戒指,泪如雨下,"你终究没有负我......"
一道金光从镜中射出,笼罩了整个坟墓。柳如烟的身影渐渐变淡,她转向我,脸上是释然的表情:"血咒已解......但小心......镜中不止有我......"
话音刚落,镜子突然炸裂成无数碎片。与此同时,我感到脖子上的勒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风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坟墓上。我和林默瘫坐在地,既疲惫又释然。
"结束了吗?"我轻声问。
林默刚要回答,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接完电话,她脸色变得煞白:"养老院......周姑婆刚刚去世了。护工说,她临死前一直喊着'镜子碎了,她出来了'......"
我们同时看向那堆镜子碎片,其中一片立着,反射出诡异的红光。柳如烟最后的话回响在我耳边——
"镜中不止有我......"
第四章 破碎之镜
养老院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周姑婆的遗体已经被移走,只剩下空荡荡的床铺和床头柜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姑婆站在周家老宅门前,身边是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
"护工说姑婆临终前很痛苦。"林默低声说,手指轻抚照片边缘,"她一直指着窗外,喊着'她出来了'。"
窗外正对着周家老宅的方向。一阵冷风吹过,窗帘无风自动,我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柳如烟已经安息,姑婆口中的"她"是谁?
"我们得回老宅。"我收起照片,"那里肯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回程的车上,林默翻阅着从姑婆房间找到的一本旧日记。突然她倒吸一口冷气:"周明,你看这个。"
日记的某一页记录着一段往事:"今日兄长带新妇归家,张氏面相刻薄,眼中带煞。夜半闻别院哭声,疑为不祥之兆......"日期推算正是周世昌娶张氏后不久。
翻到后面几页,内容更加惊悚:"张氏不孕,迁怒如烟。昨夜如烟房中传出惨叫,今晨见丫鬟端出血水......恐胎儿不保......"
"张氏害死了柳如烟的孩子。"我握方向盘的手发紧,"难怪柳如烟怨气那么重。"
林默继续往下读,突然脸色大变:"不对!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这里写'张氏请来妖道,将如烟魂魄封于镜中,又施法使其永世不得超生。然如烟临终血咒,竟连张氏一并困住......'"
我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戛然而止。"什么意思?张氏也被困在镜子里?"
"看来是这样。"林默声音发颤,"柳如烟诅咒时,张氏刚好在场,结果两人魂魄都被封进了那面镜子。现在镜子碎了......"
"两个怨灵都被放出来了。"我接上她的话,胃部一阵绞痛。
回到老宅已是黄昏。刚踏进门,一股阴风迎面扑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刺骨。客厅里的家具全部移位,墙上挂画东倒西歪,像是被飓风扫过。
"她来过了。"林默蹲下查看地板上的痕迹——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有人用长指甲在地上狠狠划过。
我们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个房间。厨房的刀具全部插在墙上,组成一个诡异的符号;卧室的床单被撕成条状,悬挂在天花板上,像某种仪式装饰;最可怕的是浴室——镜子上用血写着"周家绝后"四个大字。
"这不是柳如烟的风格。"林默分析道,"柳如烟针对的是周家男性,而这个......"她指着血字,"是针对整个周家血脉。"
我突然想起什么,冲向书房。父亲的研究笔记还在桌上,我快速翻找关于家族病史的部分。在一页边缘发现父亲潦草的记录:"体检报告异常......精子活性为零......周家血脉将断于我......"
"天啊......"我跌坐在椅子上,"诅咒不止是早逝,还包括断子绝孙。"
林默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们还有时间。柳如烟的诅咒已经解除,现在要对付的是张氏。"
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我们抄起准备好的"武器"——我拿着一把盐和铜钱剑,林默则握着一串佛珠和一瓶圣水——慢慢爬上楼梯。
阁楼门大敞着,里面黑得反常,连手电筒的光都被吞噬了大半。地板上散落着古镜的碎片,每一片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张氏!"我壮着胆子喊道,"出来谈谈!我们知道真相了!"
一阵刺耳的冷笑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源头。镜片突然全部立起,像无数只眼睛盯着我们。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谈?周世昌负我时,可曾想过谈谈?"
空气扭曲起来,一个身影在黑暗中凝聚——那是个穿清代服饰的女人,面容枯槁,双眼只有眼白,十指指甲乌黑修长。她飘在半空,嫁衣无风自动,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
"张氏......"我喉咙发紧。
"贱人柳氏迷惑我夫,怀上野种,还想与我平起平坐!"张氏的声音像是刮擦玻璃,"我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连同她那孽种一起!"
林默上前一步:"但你也被困在了镜中。柳如烟的诅咒连你一起封印了。"
张氏的表情扭曲起来:"那又如何?如今我出来了,而周家......"她突然盯住我,"最后一个男丁就在这里。"
她猛地扑来,我本能地举起铜钱剑。张氏碰到剑身时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消散,但下一秒又在房间另一角重组。
"没用的,小子。"她狞笑,"我不是柳氏那种软弱的东西。我在镜中百年,吸食了无数怨气......"
林默突然洒出圣水,正中张氏面部。她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皮肤冒起白烟。"贱人!"她嘶吼着抓向林默,"你和那投井的丫头一样该死!"
我冲上前将林默拉开,张氏的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三道血痕。伤口立刻发黑,剧痛顺着血管蔓延。
"周明!"林默扶住摇晃的我,迅速用红线绑住我上臂,又贴上一张符纸,"尸毒!必须马上处理!"
张氏的笑声在房间回荡:"三日之内,周家血脉断绝!至于你......"她指着林默,"我会让你比姑姑死得更惨!"
一阵狂风骤起,等我们能够睁眼时,张氏已经消失。阁楼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的镜片证明刚才不是幻觉。
回到书房,林默用糯米和符水为我清理伤口。黑血流出时,我疼得几乎晕厥。
"张氏比柳如烟强大得多。"林默包扎着伤口,眉头紧锁,"她吸收了镜中其他怨灵的力量,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她似乎特别恨我。"
我回想起张氏的话:"她说你和你姑姑'一样该死'。难道......"
"我怀疑我姑姑林小烟可能是柳如烟转世。"林默直视我的眼睛,"而张氏认出了这种联系。"
这个想法太过震撼。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两人的相遇就不是巧合,而是某种因果循环。
"还有更糟的。"林默拿出一本古籍翻开,"我查到张氏不孕的原因——她年轻时为了保持身材,长期服用一种含汞的丹药,导致子宫受损。这才是她痛恨柳如烟怀孕的真正原因。"
我回想起骸骨旁那个小小的骷髅,胸口一阵刺痛。一个未出世的生命,引发了跨越百年的仇恨。
"张氏是怎么死的?"我突然想到,"如果她也被封在镜中......"
林默翻到另一页:"记载说她在柳如烟死后不久'暴毙',但据你姑婆日记,很可能是柳如烟冤魂索命。现在想来,应该是两人同归于尽,一起被封进了镜子。"
夜深了,我们决定轮流守夜。林默先睡,我负责警戒。书房里点着七盏油灯,摆成北斗七星阵,据说能防止邪祟靠近。
凌晨三点,我正在翻阅资料,突然听到窗外有刮擦声。抬头看去,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玻璃上——是张氏!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我立刻摇醒林默。等我们再看向窗户时,那张脸已经不见了,但窗台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双红色绣花鞋,鞋尖对着屋内,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这是......"林默声音发颤。
"你姑姑的东西?"
她沉重地点头:"她投井时穿的鞋。"
我们决定不碰那双鞋,只在周围撒上盐和铁钉。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鞋自己移动了,一步步"走"向门口,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
"她在引我们去某个地方。"我低声道。
水渍延伸到书房门口就消失了。我们小心地打开门,走廊上什么也没有,但楼下传来滴水声。
顺着声音来到一楼卫生间,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痉挛——浴缸里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水面上漂浮着黑色长发。镜子上用血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下面写着"明日子时"。
"她在约战。"林默脸色苍白,"明晚子时,一决生死。"
天亮后,我们开始全力准备。林默联系了她师父——一位隐居的道长,通过视频远程指导我们布置阵法。我在老宅各处贴上符咒,撒上混合香灰的盐。
中午时分,一个意外的发现改变了局势。在整理父亲遗物时,我从他常穿的外套内袋里找到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
"若你读到这个,说明诅咒已经启动。我找到了破解之法,但为时已晚。张氏怨灵需用其生前之物镇压。她在周家祠堂地下埋了一个匣子,内有......"
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了。我和林默立刻前往周家祠堂——一座独立的小建筑,多年来无人问津。
祠堂内部积满灰尘,祖宗牌位东倒西歪。我们撬开地板,果然在下方发现一个铁匣,上面贴满符纸,锁已经锈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青铜匕首、几缕头发和一个布偶。布偶上贴着一张黄纸,写着张氏的闺名和生辰八字,全身扎满针。
"这是......"林默倒吸一口气,"厌胜之术!有人用这种方法诅咒张氏!"
"柳如烟?"
"不太像。"林默检查着布偶,"这手法很专业,像是道士所为。"
匣子底部还有一封信,是周世昌的笔迹:
"张氏心肠歹毒,害我如烟母子。今请茅山道长施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张氏死后怨气不散,与如烟同困镜中。此匣为其镇压之物,万勿开启......"
"所以周世昌报复了张氏。"我恍然大悟,"请人用邪术咒杀她,结果导致两人死后都成了厉鬼。"
林默若有所思:"这匕首可能是关键。古籍记载,用凶器刺穿怨灵生前所用之物,可削弱其力量。"
我们小心地带走匣中物品,回到老宅继续准备。随着时间推移,老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黄昏时分,所有镜子同时蒙上水雾,显现出同一个画面——一口古井,水面漂浮着红衣。
"她在展示自己的杀人方式。"林默声音紧绷,"我姑姑就是这样死的。"
夜幕终于降临。我们将战场选在浴室——张氏标记的地方。林默用朱砂在地上画出复杂的阵法,我则在镜子前摆放那把青铜匕首和布偶。
十一点五十分,一阵阴风突然席卷整个老宅,所有门窗砰砰作响。浴室里的水龙头自动打开,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很快漫过脚面。
"她来了。"林默握紧佛珠,我们背靠背站在阵法中央。
镜子上的水雾凝结成水珠滑落,像在流泪。一张女人的脸慢慢浮现——先是模糊的轮廓,然后越来越清晰。张氏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时辰到了。"她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周家最后的血脉......和那个贱人的转世......"
水面突然隆起,一个穿红嫁衣的身影缓缓升起。张氏完全现形,悬浮在血水之上,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现在!"林默大喊。
我抓起青铜匕首刺向布偶。张氏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晃动了一下,但随即更加凶猛地扑来。
"没用的!"她狞笑,"你们不知道正确的方法!"
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胸口,衣服连同皮肉一起裂开。林默趁机将佛珠套在张氏脖子上,却被她一把甩开,撞在墙上。
血水已经涨到膝盖高度,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腿。我挣扎着保持平衡,看到水底浮现无数苍白的人脸——都是被张氏害死的人,包括柳如烟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张氏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入血水中。腥臭的液体灌入鼻腔,眼前发黑。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我看到林默挣扎着爬起来,抓起那把青铜匕首,不是刺向布偶,而是——
她划破自己的手掌,让血滴在匕首上,然后刺向镜子。
"以血还血!"林默喊道,"张翠花,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镜子炸裂的巨响中,张氏松开我,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我挣扎着浮出水面,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林默的轮廓变成了另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匕首精准地刺入张氏胸口。
"姑姑......"林默——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林小烟——轻声道,"安息吧......"
张氏的身体开始崩解,像烧尽的纸灰般片片飞散。血水迅速退去,露出干净的地面。所有的镜子同时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林默倒在我身旁,手掌的伤口还在流血,但表情是释然的。
"结束了......"她虚弱地说。
我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真实的心跳。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我们身上。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浴室角落里最后一块镜子的碎片突然立起,映出一个模糊的红影——
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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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怨灵终息
我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但那块镜子的碎片确实立着,里面映出的红影绣花鞋清晰可见。林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还没结束......"她喃喃道,手掌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血泊中,一张模糊的人脸浮上来,又迅速消失。林默突然捂住头,痛苦地蹲下身。
"怎么了?"我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记忆......不属于我的记忆......"她抬起头,眼神变得陌生,"井水好冷......红衣服好重......"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林小烟的记忆——林默的姑姑,那个投井自尽的女人。
"林默?"我轻拍她的脸,"看着我,你是林默。"
她的眼神逐渐聚焦,但表情依然困惑:"我看到了......张氏站在井边笑......她推了我......不,是我自己跳的......"她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陷入皮肉,"周明,我不只是林默......"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我们之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林默体内有林小烟的灵魂碎片,而林小烟又与柳如烟有某种联系。
镜子碎片突然颤动起来,发出高频的嗡鸣。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中传出:"一命......偿一命......"
我抓起盐袋撒向碎片,它立刻安静下来。但整个老宅的气氛变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期待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我扶林默到书房,"关于你姑姑,关于张氏和柳如烟之间的一切。"
林默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她是清醒的林默,有时又变成恍惚的林小烟。在这种半清醒状态下,她断断续续说出了惊人的真相:
"我不是自杀......张氏诱惑我......说穿红衣死能变成厉鬼报仇......她教我咒语......让我在镜子上写血书......"
我立刻想到了老宅阁楼那面古镜上的血字"见汝所见,知汝所惧"。那不是柳如烟写的,而是林小烟!
"张氏利用了你姑姑。"我分析道,"让她在镜子上施加诅咒,延续柳如烟的怨念。"
林默突然剧烈颤抖,声音变成了另一个更古老的腔调:"周郎负我......张家女害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这次是柳如烟!林默的身体里竟然同时存在着三个人的意识!
这个发现让我既恐惧又兴奋。如果林默真的承载了柳如烟和林小烟的部分灵魂,那么她可能就是彻底平息这场百年恩怨的关键。
"柳如烟,"我尝试直接对话,"周世昌没有负你。他留下了忏悔录,还修补了你们的定情玉佩。"
林默——或者说柳如烟的那部分——表情松动了一下:"他......补了玉佩?"
"对,用金线。"我赶紧拿出那块鸳鸯玉佩,"看,'情比金坚'。"
一滴眼泪从林默眼角滑落,但她的表情很快又变得痛苦:"太迟了......我和孩子都死了......张氏害的......"
"张氏已经得到报应。"我继续劝说,"周世昌请道士咒杀了她,她也被封印在镜中百年。"
林默的身体突然痉挛,声音变成了张氏的尖啸:"谎言!周世昌爱的是我!柳氏那贱人迷惑他!"
这场面诡异至极——林默一个人轮流扮演三个不同的怨灵,表情和声音切换自如,就像被附身的灵媒。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脸色苍白得吓人。
"林默!"我用力摇晃她,"回来!我需要你!"
她的眼睛翻白,身体软绵绵地倒下。我赶紧接住她,探了探鼻息——还好,只是昏迷。
将她安顿在沙发上,我迅速翻阅资料寻找解决方法。父亲的研究笔记中提到过"多重附身"案例,解决方法是通过"灵魂调和",让共存的灵魂意识到彼此的共通点,自愿融合或分离。
但具体怎么做?笔记上没有详细记载。
林默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师父"。我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丫头,你那边情况如何?"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简要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比我想的严重。林默那孩子天生灵媒体质,容易吸引游魂。现在她体内有三个灵体在争夺主导权。"
"有什么办法吗?"
"两个选择:强行驱散所有附身灵体,但这会伤害宿主;或者找到灵体们的执念根源,让她们自愿离开。"
我看向昏迷的林默,她眉头紧锁,眼皮快速颤动,显然在经历某种梦境。
"我该怎么做?"
"进入她的意识世界。"老道士说,"通过镜子。但非常危险,你可能也会被困在里面。"
挂断电话,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林默安置在阵法中央,用红线绑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另一端系在我自己身上。然后,我拿起最大的那块镜子碎片,深吸一口气,看向镜面。
"柳如烟,张氏,林小烟......"我低声呼唤,"让我进去。我是周世昌的后代,我来结束这一切。"
镜面开始波动,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我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拉扯、扭曲,最后"噗"的一声,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
睁开眼,我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这里像是周家老宅,但结构扭曲变形,走廊无限延伸,门窗开在不该存在的位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胭脂香和血腥味。
"林默?"我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远处传来啜泣声。我顺着声音走去,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像是闺房,又像灵堂,墙上挂满了镜子,中央停着一口红棺材。
棺材盖半开着,我鼓起勇气往里看——里面躺着林默,身穿白衣,脸色惨白如纸。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还活着!
"林默!"我伸手想把她拉出来,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她不属于你。"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转身看到三个女人站在镜前:穿红嫁衣的柳如烟,穿清代正妻服饰的张氏,和穿现代衣服却浑身湿透的林小烟。她们共用一面镜子,像是三个重叠的影像。
"你们放了她。"我努力保持镇定,"她与你们的恩怨无关。"
柳如烟轻笑:"无关?她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的怨。"
张氏冷笑:"林小烟这贱婢害我计划失败,她的侄女自然要偿债。"
林小烟——或者说她的灵体——只是默默流泪,不发一言。
我看向躺在棺材里的林默,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想让她成为你们的新宿主?代替你们被困在镜中?"
柳如烟飘近一步:"聪明。百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容器——与周家和林家都有血缘联系,天生通灵体质。"
"休想!"我冲向棺材,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张氏狞笑:"除非你能化解我们的怨气,否则她永远属于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老道士的话。要化解怨气,必须直面她们的执念根源。
"柳如烟,"我转向穿红嫁衣的女子,"周世昌从未停止爱你。他偷偷保存了你们的婚书,修补了定情信物,还为你和孩子立了墓碑。"
柳如烟的表情动摇了一下:"那他为何......"
"因为他懦弱。"我坦言,"不敢违抗家族,不敢面对张氏的威胁。但他用余生忏悔,甚至请道士为你超度。"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页残缺的婚书和玉佩——奇怪的是,这些物品竟然跟着我进入了意识世界。柳如烟看到它们,眼中血泪涌出。
"我的孩子......"她抚摸着小腹,"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
"周世昌将你和孩子合葬在能看到周家祖坟的地方。"我轻声说,"他死后也要求葬在靠近你们的位置。"
柳如烟的怨气似乎减弱了些,红色的嫁衣颜色变淡,接近粉色。
张氏见状大怒:"花言巧语!周世昌爱的是我!他娶我是明媒正娶!"
"他娶你是被迫的。"我转向张氏,"你利用家族势力逼他就范,又因自己不孕而嫉妒柳如烟怀孕,残忍杀害了她和孩子。"
张氏的面容扭曲起来:"那又如何?我是正妻!她一个妓女也配生下长子?"
"你知道周世昌为什么请道士咒杀你吗?"我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你不仅杀了柳如烟,还毒死了他的嫡子——你自己的孩子,就为了嫁祸给柳如烟的鬼魂。"
这个真相是我从姑婆日记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张氏闻言,身形剧烈晃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你......你怎么知道......"
"周家人都知道。"我撒了个谎,"所以没人真正祭拜你,你的牌位被放在祠堂最角落,常年冷落。"
这对张氏是致命一击。她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华服开始腐烂,露出下面骷髅般的躯体。
最后我看向林小烟:"你被张氏利用了。她诱骗你穿红衣自尽,以为能报复周家,实际上只是延续了她的怨气。"
林小烟低声啜泣:"我想保护姑姑......"
"你姑姑?"我一愣,"你是说......"
"林默是我侄女,也是我转世的一部分。"林小烟的解释让我震惊,"我们林家女子世代短命,因为血脉中带着柳如烟的怨念。我死前才发现张氏的阴谋,但为时已晚......"
这个复杂的灵魂谱系让我头晕目眩。柳如烟的一部分怨念附在了林小烟身上,而林小烟死后,这部分灵魂又转世到林默体内,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现在该结束了。"我走向棺材,"林默是无辜的。如果你们还有一丝人性,就放她自由。"
柳如烟第一个动摇了。她飘到棺材前,伸手抚摸林默的脸:"这孩子......确实像极了我年轻时......"
张氏却暴怒起来:"不!我要周家断子绝孙!我要这贱婢永远困在镜中!"
她猛地扑向林默的躯体,十指成爪。我冲上前阻拦,却被她一挥袖打飞,撞在墙上。柳如烟试图阻止她,两个女鬼纠缠在一起,房间里阴风大作。
林小烟——这个最弱小的灵体——却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飘到棺材前,俯身吻了林默的额头,然后整个灵体化作一道白光,融入林默的身体。
棺材里的林默突然睁开了眼睛。
"周明......"她的声音重叠着林默和林小烟两个人的音调,"帮我......"
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向棺材。这次,屏障消失了。我抓住林默的手,将她拉了出来。她浑身冰冷,但确实活着。
柳如烟和张氏的争斗还在继续。整个房间开始崩塌,镜子一面接一面炸裂。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拉着林默向门口跑去。
"等等!"林默——或者说现在是她和林小烟的融合体——停下脚步,"还有件事没做完。"
她转身面对两个缠斗的女鬼,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柳如烟,张翠花,以周林两家血脉之名,我命令你们——安息吧!"
一道金光从她手中射出,笼罩了两个怨灵。柳如烟停下动作,脸上是释然的表情;张氏则发出不甘的尖叫,但无法抵抗金光的力量。
"婚书......"柳如烟看向我,"给我们看看完整的婚书......"
我这才想起,我们找到的婚书是残缺的。但就在这时,林默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半——原来她一直带在身上!
两张残片在空中拼接,发出耀眼的光芒。婚书上的文字一个个亮起来,最后整个燃烧起来,化作灰烬。
"谢谢......"柳如烟的身影开始变淡,"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孩子了......"
张氏则发出最后的诅咒:"我做鬼也不会......"但她的话没说完,就化作黑烟消散了。
房间剧烈震动,我们脚下的地板开始塌陷。
"快走!"林默拉着我冲向最大的那面镜子,"跳进去!"
我们一起跃入镜面,熟悉的拉扯感后,我们重重摔在书房地板上。现实中只过了几分钟,但我们都像经历了一场马拉松,浑身被汗水浸透。
林默先笑了起来,然后是我也跟着笑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恐惧。我们紧紧拥抱,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心跳。
"结束了?"我轻声问。
"嗯。"她点头,"柳如烟安息了,张氏被消灭了,我姑姑也......"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成了我的一部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老宅似乎也变得明亮了些。那些阴冷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平静。
我们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清理老宅。所有镜子碎片被收集起来,埋在后山的柳如烟墓旁。林默说这样能确保没有怨灵残留在人间。
父亲的笔记、周世昌的忏悔录、柳如烟的遗物,所有这些都被妥善保存。我们决定将老宅改造成民俗文化研究中心,专门研究民间信仰和超自然现象。
至于我和林默......
一年后的同一天,我们在老宅举办了婚礼。婚礼上,林默穿着现代风格的白婚纱,但腰间系了一条红绸带——这是对柳如烟和林小烟的纪念。
我将那面古镜的最后一片碎片熔铸成了一对戒指,内圈刻着"化怨为缘"四个字。当我们交换戒指时,一阵温暖的风吹过庭院,像是某种祝福。
仪式结束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过来——是林默的师父。他递给我们一个小木盒:"新婚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小小的玉坠,雕刻成鸳鸯形状——与当年周世昌和柳如烟的那对惊人地相似,但这次的鸳鸯完整无缺,再不会被分开。
"这次,"我将玉坠戴在林默颈间,"一定会长长久久。"
她微笑着靠在我肩上。远处,夕阳为周家老宅镀上一层金色,百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全文完]